刚刚好
车直接停在了希望小学门口,祁嘉本想给点钱表示谢意,被司机摆摆手拒绝了,“上回那个老师给的够多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嗦,就不用给了。”
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点,沉重的铁链锁住了大门,教学楼上门窗紧闭,看样子是空无一人。
付泊如扫了一眼,环顾这入眼全是山跟树的环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始终没松开过的眉头让他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阴沉,“陈墨会去哪?”
祁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脑中拼命回忆当年陈墨带他去过的地方,却悲哀地发现,陈墨似乎只带他去过学校……
不对!
还有一个地方。
祁嘉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看向某座山头,“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这座山。”
越往上走脚下的路越泥泞,越是难走。
通往山上的路就这么一条,两个人没法并肩走,祁嘉走在前面,干脆不打伞了,把伞当成拐杖拄着,咬牙往上爬。
陈墨的胆子也真是大,一个人也敢在暴雨天去山头,等会逮住他非得踹上两脚,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混蛋玩意!
付泊如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健身多年在此刻见了成效,比起祁嘉累得半死不活,他除了气息重了些,步伐还算稳健。
祁嘉一直在等付泊如问陈墨为什么会在这座山头上,草稿打了好几遍,可路走了一半,付泊如始终一言不发。
也许是想亲自问吧。
祁嘉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天快黑前爬上了山顶。
乌云层层叠叠,狂风暴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刺眼的闪电骤然划过,闷雷紧接着炸起。
祁嘉咽了口唾沫,有生之年第一次怀疑自己会不会被雷劈死。
山顶虽然听着吓人,但到底是一座小山丘的山顶,离着天空还有几千里远,付泊如面不改色地搜寻着四周低矮的灌木,用力喊道:“陈墨!”
祁嘉跟他往不同的方向走,喊声此起彼伏。
“陈墨!”
“陈墨!你在哪?!”
……
“如果你还在,大概已经在读高中了,一直没有问过你想去哪个大学,记得之前你跟我说很向往江城,应该是想读江城大学吧。”
陈墨把石碑前的杂草拔干净,手心被刮出了几道血痕,他毫不在意地用雨水冲了冲,接着自顾自地说:“江大有很多专业呢,你语文好,读个中文系很不错,还能做我师妹,等将来找工作了我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无人回答他的话,雨滴顺着石碑落下,上面几个黑色的大字被洗刷得格外清晰。
——学生齐彩之墓,师陈墨立。
陈墨蹲得有点久,脚麻了,站起来跺了跺脚,一抬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原来心无旁骛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
手机早没电了,身上也没带手电筒,陈墨也没那个胆子在雷雨天摸黑下山,正犯愁的时候,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再仔细一听,入耳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墨有些好笑地弯了弯嘴角,觉得自己真该回去治治耳朵了,居然能把雨声听成付泊如的声音。
应该没人知道他来了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总不能真在这过一宿吧,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回去换身干净衣服。
陈墨在地上随便捡了根木棍,在闪电划亮天际的一瞬间确定了下山的方向,用木棍试探前路,迈开步子。
也许是上天诚心和他作对,闪电出现的间隔长了许多,雷声也偃旗息鼓,似乎是雨停的前兆。
坟墓在山顶树林最深处,往外走的时候稍不留意就会树枝绊一跤,再加上泥路湿滑,看不清前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他似乎又幻听了。
声音更近了一些,但被雨掩盖得模糊不清。
风势不减,呼啸着扑面而来。
陈墨闭眼偏过头,眼镜滑落鼻梁,被风一吹,不知道掉在了哪。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来就看不清,这下更瞎了。
陈墨认命地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顺着风吹去的方向缓缓移动脚步。
脚下的泥土似乎松软了些,踩上去软绵绵的。
闪电刹那间劈开昏暗的苍穹,刺眼的白光在眼前乍现,陈墨眯眼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眼镜就在不远处,反着光,一眼就能看见。
他撑着木棍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鞋子陷进泥里,要使劲才能拔出来,一片朦胧的视线中,前方的树木好像越来越少,直至空无一物。
因为看不清,所有的感官都略显迟钝,他转头屏住呼吸辨别了片刻,那一声声的呼唤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好像……真的是付泊如。
眼镜就在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陈墨想戴上眼镜好好看看,真的是付泊如吗?
他的心脏剧烈地鼓动起来,似乎在胸腔中震出回音。
付泊如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用伞柄拨开横陈在眼前的树枝,声音已经哑了,稍一用力就会有撕裂般的疼痛,他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在闪电再次划开夜空的同时,用尽全力大声喊道:“陈墨!”
“陈——”
他乌黑的瞳孔骤缩,那一瞬间所有故作洒脱的从容全部天崩地裂。
陈墨离他大概有十米远,目光闪烁地看向他,他似乎很惊喜,隔着这么远都能隐约看到他眼角眉梢的笑意。
他背后的料峭悬崖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危险悄无声息地降临,只一眼就让付泊如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陈墨……
看着我。
走过来。
不要回头。
不要乱动。
“陈墨!!!”
第31章
救护车到山下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祁嘉开着手机手电筒气喘吁吁地跑在前面,风雨声势渐弱,但被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乱砸一通并不好受,他咬紧牙拼命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陈墨不省人事地趴在付泊如背上,眼眶一酸,腿上又充满了劲。
直到跑到山下,他才敢稍稍松口气。
救护车的车灯打出去老远,医护人员穿着雨披抬着担架冲上前,把雨伞递到祁嘉跟付泊如面前,要把陈墨搬到担架上,使了使劲没拽动付泊如的胳膊,焦急道:“松手啊,快松手……”
付泊如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钳制住陈墨腿弯的手臂,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接住陈墨,祁嘉在旁边帮忙,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付泊如没跟上来。
车灯照亮的雨幕中,付泊如怔怔地站着,脸颊以及衣领蹭上了血迹,被雨水一冲,顺着侧脸的轮廓滑下来。
祁嘉本来想说什么,猛然对上他通红的眼眶,顿时哑然无语。
付泊如从亲眼看着陈墨跌落山崖开始,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疯了一样地要冲下去,被正好赶来的祁嘉一把抓住,然后两人连滚带爬地攀着岩石下去找人,所幸山崖不高,底下岩石又少,陈墨仰面躺在泥地里,双目紧闭,怎么唤都唤不醒,祁嘉哆嗦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万幸,还有气。
可仔细一看祁嘉差点没被吓死——
陈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腿上,几乎是浑身上下都见了血,更要命的是后脑勺血迹更多。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付泊如,付泊如看上去很冷静,连说出的话都口齿清晰:“别动他,打120。”
他不让祁嘉动陈墨,反而自己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身子。
祁嘉断了的脑回路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个医生,还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他散了的魂魄堪堪归位,差点喜极而泣,恨不得让付泊如现场给陈墨动手术。
可医术高明归医术高明,深山老林里连救护车都进不来,更别提做手术了。
付泊如一路背着陈墨下山,所有的感官自动关闭,他不能慌,不能累,甚至不能多看陈墨一眼。
不然他怕自己会撑不住。
他黑沉的眼珠转了转,茫然地看向祁嘉,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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