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
何越搂着人往电梯走,低下头与之调情,突然“啪嚓”一个酒瓶子砸在了他脚边,玻璃碎片四处迸射,几乎贴着他的脸划过,更是吓得这“少爷”直接缩着肩膀抱紧他的腰。
不悦的他往酒瓶飞来的地方看去,发现几个人正围着一个身影说着什么,那人也跟着呛声,激动时双方随手抓起旁边桌上的杯子什么的就乱扔。
几句话的功夫,又扔了几个出来。
臂弯里的身体瑟瑟发抖,何越耐心耗尽,他本就喝了不少酒,怒气随着醉意水涨船高。
“哪个傻逼砸的?滚过来!”何越大喝。
那帮人不是善茬,闻声转身,露出被围在中间那个人。
何越在看清那人的脸的一瞬间,血管里那小半瓶洋酒霎时蒸发殆尽,清醒了。
“你他妈骂谁呢?”为首的一人喊道,见何越不搭茬,更加暴躁,挽袖子准备动手。这时夜场主管才姗姗来迟,带着保安把那伙人制住,再连忙对何越点头哈腰赔不是,可何越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左看看右看看,顺着何越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夜场主管立马会意,让保安把那个长相清秀的放开。
何越踱步过去,走近那人,堪称端详一样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人的脸。
眉眼与记忆里有七分相似,澄莹剔透,和煦而温暖。
“你。”何越的语气却更加冷硬:“不想挨打就跟我走。”
那人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但是两厢权衡之后,还是跟着何越走了。
而刚刚被何越从怀里拨开的“少爷”心下着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都能被人截了胡,想追过去,就被主管拉住了。
“你跟去干嘛?”主管问。
“少爷”支支吾吾,眉间都是焦急。
“挑瓶酒去吧,算到你的业绩里。”主管安慰他:“何少向来大方。”
走进电梯,光线明亮不少,何越才发现对方衣衫湿哒哒的,红一块黄一块,隔着一米远那酒精味都冲鼻子。
犹豫一秒,何越的手从一楼按键转向客房层。
那人防备着他,从电梯到房门间的短短几米走得磨磨蹭蹭,何越无奈,只好先进了房间,将门大敞开,他则去联系前台送一套干净衣服过来。
何越放下电话时,那人正好走到门口。
“你去洗个澡吧——”
何越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那人打断:“我不是出来卖的。”
他看得出来,因为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出来卖的是走这种“贞烈”路线的。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何越冲他招招手:“门就开着,你随时能跑,可以进来了?”
对方倒是懂得见好就收,终于挪着步子走进屋里。
何越翻出了包烟,磕出一根叼在嘴里,问他:“你既然不是卖的,那你跟那些人在干什么?”
“我欠钱。”三个字格外理直气壮。
这出乎意料的理由让何越的烟在打火机的火焰中备受炙烤,愣了一会儿,何越轻吸一口,才算点着了这根烟。他咳了两声,扶额:“合着我救错人了,原来他们才是苦主。”
“他们是高利贷……”
何越忍俊不禁:“正经人谁会跟高利贷扯上关系啊。”
那人想反驳,几欲张口,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借口。
烟灰烧了半截,全新的衣物被送了进来,何越看看时间,时针过了数字一,便打算离开,他起身拿起衣服塞到对方手里。
这种人在他眼里就跟张白纸一样,什么都被他看得透透的,何越懒得逗弄了,说:“不管你为什么欠高利贷,来这是要蹦迪还是想跟富婆谈恋爱,先把自己洗干净了再说。”
对方一动不动,跟个木桩子似的。
何越走到门边,一手按在把手上,回身:“这是我开的房间,你今天就睡这吧。”
对方这才有了动作,抬头问他:“你呢?”
“回家啊。”何越理所当然地回答,忽然一顿,又说:“难不成你想让我留下来?”
对方身形一僵,摇头。
何越这是故意问的,他当然不想留下来,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
“我叫陈陌,你叫什么?”
背后那人忽然出声。
何越扶着门,回头看向那张七分熟悉的脸,扬唇:“不告诉你。”
门关得利落,陈陌盯着深色的门板愣了一会儿,抱紧手中的衣服,在这偌大如迷宫的空间内寻找起浴室。
何越是抽完了余下的半根烟才走的,他就那么靠着走廊的墙壁,因王戎笙而起的欲'望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留下看见那张面容时的疲惫。
人活了这么大,谁还没个白月光。即便是何越这样的花花公子也不例外。
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何越自言自语:“齐斯啊,你还真长了张大众脸。”
高中时的何越仗着自己父亲和校长的交情十分地有恃无恐,逃课已是家常便饭,可眼看着何越的成绩越来越惨不忍睹,老师也头痛起来,苦口婆心、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奈何何越油盐不进,依旧我行我素。
束手无策的班主任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的班长推了出去,希望成绩优良安分老实的班长能带带何越这个问题学生。班主任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办法能起什么作用,甚至会让何越更加放肆,可他实在是心力交瘁,管不动了。
万万没想到,在那之后,何越居然渐渐收敛了下来。
何越从来没有注意过班上有齐斯这么一号人,这不怪他,每天上学就像走个过程,他待在教室的时间还没有待在厕所的多,哪认识什么班长课代表。
不过看着面前少年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何越咽下了口中拒绝的话。
出了教师办公室,何越对旁边的人说:“哎,你笑得挺好看啊。”
这是他对齐斯说的第一句话。
一切就像古早味的青春片一样老套。
何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齐斯,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同性。在潜移默化中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改变,半分纠结也没有,可以算得上没心没肺了。
不过什么都不妨碍他喜欢齐斯,何越喜欢齐斯的笑,浑然天成的温柔,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只要齐斯对他笑,他就无条件地听从齐斯,高二高三那两年,齐斯走到哪何越就粘到哪。
何越一直没有表白,他认为齐斯应该是知道了,只是他认为而已。
高考过后,他问齐斯要报哪个学校,齐斯还是那样笑着,说:“我可以出国念大学了,恭喜我吧。”
如同接受自己的性向一样,何越接受了这个突然的结果,半分纠结也没有。
“当然要恭喜你。”何越向往常一样搂过齐斯的脖子,揉乱他柔软的短发:“不过就算有时差也要经常联系我啊,小心我一生气就飞过去打你。”
齐斯出国后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频繁的联系,除了不能时常相聚,一切都如以往一样。
直到齐斯发来一张女生的照片。
何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时候该结束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了。
从此他身边的人再也没有断过,英俊的、漂亮的、阳光的、妩媚的,就是没有像齐斯一样的。
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说来好笑,任谁都不会相信,专一和滥情竟能如此和谐地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
何越二十五岁那年,苏启明看着何越送走一个刚刚撩到手的小男生,忽然对他说道:“你笑得……好奇怪啊,有种熟悉的感觉,哎,我这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
听了苏启明的话,他一愣,随即又恢复正常:“你别想了,再把你cpu烧坏了。”
苏启明听他又拐弯抹角骂自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被何越按着脑袋支到一边。身旁的落地玻璃映出一切,何越看着那里的倒影,勾起嘴角,又垂了下去。
他一直没有忍心与齐斯断了联系,可现在他们之间也只剩下逢年过节的几句寒暄。这一切都是何越有意为之,因他无法面对终究会有那么一天,齐斯将挽着一个女孩,递上结婚请柬,或者邀他做伴郎,这无异于对他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