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受命
“我们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呢。”
“所以让她盯着是要给黄锐提个醒,让他收敛。不是真的让她去查账!真的要查,就不是这么查的了,董事长肯定会找个高管里面的自己人直接去西安,以出差的名义,不声不响的去问情况。也可能是吴总亲自去,但肯定是要董事长身边的、知根知底的老家伙。你让一个女财务跑到黄锐办公室,跟他说,黄总我们来看看财务情况。人家根本鸟都不用鸟她!”
贺见真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确有点急躁了,主要是被账目上的数字吓着了。
“告诉张卉,这件事没发生过,她也没和你说过西安的事情。让她该干嘛干嘛。”唐礼涛说。
“那这个帐到底还要不要查?总不能看他继续贪。”
“这个事要从长计议,你等我回来,我们具体再商量细节。”
贺见真瞥一眼桌上的日历,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一。
“您……出差怎么样?”人走了两天了,他都没想起来问一声:“顺利吗?”
唐礼涛低笑一声:“应该能提前回。我看看能不能周四结束。”
“今年的航展已经定了吗?”
“大体上都定了。今年要大办,回来我们拉几个部门讨论一下。”
“是不是我也得去?”
“要。到时候该见的客户和一些朋友一起去见一见。你也要熟悉,以后都是要打交道的。”
这是大事。如果贺见真想要坐稳这个总经理的位置,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有唐礼涛带着,这个过程会轻松很多。他也兴奋:“以前也想参与和客户打交道,那时候董事长还跟我们说,职能管理部门也要去到一线体验,要不然不能更好地为一线服务。”
“想折腾还怕没得你折腾?别到时候喝哭你。”
“现在还允许这么喝吗?不是有规定不能随便吃饭喝酒嘛?”
“那是公务系统。最多再管管国企。”
贺见真也听过不少酒场上的腥风血雨,想想就可怕:“那……那……”
电话里,男人突然笑了一下:“傻。要劳动你出场喝酒的场合,不会太频繁的。再说了,还有我在呢。”
知道他是有心护着,贺见真握着手机的手心发热,好半天软绵绵嗯了一声。
被嗯高兴了的唐礼涛:“想我了没?”
贺见真都分不清是手心烫还是手机烫。这种话让他怎么说?
“我就知道,”男人等得很不高兴:“好不容易你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多高兴啊,搞半天就是因为黄锐的事是吧?要没出这档子事,你压根就不会想到给我打电话是吧?”
“不是!”
“不是什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我都走了两天了,你问过一句话没有?哪怕是对下属的问候也得有一句吧?我下面的接待员,只要是去出差的,我还每天发个信息问问呢,你呢?你就没把我当回事!”
好大的罪名!可怜的贺总经理被自己的副总好一顿教训,还嘴的余地都找不到。
为了证明他的确是把这位财神爷恭恭敬敬放在心里头供着的,他牙一咬心一横,嘴巴凑到电话边上,结结实实嘬了一口,好大的“啵”一声。
嘬完了就当逃兵,电话一挂手机扔在床上,怕把手烫坏了似的。
屏幕黑下去,反光的保护膜上还有淡淡一个羞怯的唇印。
第13章 一个技术员的一生
即使先不查黄锐,这件事也足以警醒贺见真。公司的财务情况他必须搞清楚,不成为专业的财务,起码也要会看财务报表,要有一定的财务知识和金融管理技能。
过两天秘书小姑娘去给贺见真取快递,用小拖车拉着沉垫垫一大纸包上来。刚好陈希在总经理办公室,惊诧地看着贺见真拆包裹,里面一摞教材,封面都印着CFA Institute的标识。
董事会秘书对这些再熟悉没有,这就是陈希的专业。CFA是全世界通用的注册金融分析师资格认证,内容实用而具体,对财务分析、投资管理、资产分配等基础金融知识做到了详细的覆盖,俗称金融从业者的“门票”。他没想到贺见真愿意学,不是每个总经理都必须有金融背景的。
“其实没必要……”陈希感慨地看着这位勤奋的总经理:“有什么不懂的您问我也是一样的。”
贺见真摇头:“多学点总是好事嘛。你不要小看我,我数学不差的。高数也考过满分。”
陈希满怀欣慰:“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您太辛苦。”
都已经做总经理了,不想辛苦也已经辛苦了。
贺见真想得开,学东西总不会吃亏,只要长进的是自己,没准哪天就能用上。
“反正有你这个免费的辅导老师,我不用白不用,”他调侃:“警察那边有新消息?”
陈希才想起来正事,露出个笑容:“好消息,找到凶手了!”
贺见真手里的笔一停,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那个维修员。刚找到。”
“抓了吗?讯问过没有?认罪了?”
陈希惋惜地说:“人已经死了。”
贺见真一惊。死了?案子最重要的突破口就在这个维修员身上,怎么就死了呢?
“自杀的,吊死在他老家果林里的一颗果树上。”陈希叹气:“警察之前去过他老家找人,没找到,也没有人知道他回来。其实他躲在山上,一直猫在一个废弃的大棚里。三天前,他被巡林的农民发现了,认出他来,通知他家里人,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回来了。”
贺见真紧紧攒着手里的钢笔:“人死了怎么确定他就是凶手?”
“留了遗书,自己认的。警察从他裤子口袋里搜出了遗书,写得明明白白,怎么想的主意、怎么剪的阀门电线、怎么从机场逃走……警察说,有了他这份遗书都可以直接结案了。”陈希如实汇报。
“说没说他为什么要制造事故杀人?”
“说是生活压力太大,想找个有钱的杀了,自己也不活了。”
“报复社会?”
“嗯。找到他的时候,全身上下就这么一个字条。警察说应该是提早就准备好的。”
这就找到人了?就结束了?他们前期又是捞飞机又是阴谋论,最后就是一个反社会杀人犯吊死在树上就完了?
贺见真甚至没有真实的感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多大岁数了?”
“叫曹隽,集合的‘集’下头换个乃字,”陈希拿出从警察那里得到的档案:“男的,1964年生,浙江嘉兴人,大专毕业,2005年经介绍入职了现在的公司,然后就被分配到了机场的地面维修组,今年正好是第十年了。他的同事和上级普遍反映,他是个技能醇熟、低调温和的老师傅,吃得了苦,加得了班,经验丰富,很受同事尊重。访问了一群人,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对飞机做手脚杀人。”
档案里第一页就是凶手的照片。这是个头发早白的中年人,方脸小眼,两片眼袋深深地往下坠,耷拉到脸颊上,使他脸上总有阴云笼罩。
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员,要是换到天青的制造线上,有成百上千同样的人。
“警察了解到,他家里确实不容易。他太太是干家政的,就是去人家家里打扫卫生。父母还有两个小孩,都靠夫妻俩打工养着。他那个公司,不是属于机场的,是外包公司,没保障,五险一金都要自己交,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基层技术员,压力不可能不大。”陈希解释。
贺见真明白了:“所以他挑了个私人飞机,因为坐私人飞机的肯定是有钱人。”
“警察也是这么分析,说他可能不是针对梁董事长和吴总,只是刚好那天就那么一架私人飞机。”陈希没说时也命也,总觉得不吉利。
刚好那天就那么一架私人飞机。
刚好。那不就是运气差么?
一个市值五百多亿的大型高科技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因为运气差,被不起眼的维修员杀死在私人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