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
筱满伸手捏了捏那些咸菜叶子,老五打开了话匣子:“炒肉丝!您那是皇帝菜!我们这草民肠胃可消受不起,荤油下肚免不了窜稀,夏天来一碗咸菜蚕豆汤那就够美的了。”
筱满说:“房子不能没人住,房子没人住就废了。”
“谁说不是啊,听说了吗,对门32号要搬了。”
“搬?不在村里住了?我记得32号是老村民了吧,祖上好几代都是这村里的。”
老五挠挠眉心,道:“这房子死过两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迷信起来就那样嘛……”
筱满点头称是:“也是,那时候杂货店的老王还是小王呢。”
老五跟着道:“你说这事情是不是玄乎,这叫什么?命运啊,你想啊,”他掰着手指,“小琴和现在的老王那什么,以前死在这里的女的,和以前那老王,就是老王的爸爸,老老王那什么,这他妈就是宿命啊,不服不行,不认命不行。”
筱满说:“这村子就这么大地方……”他问了老五一句,“小琴从工厂走的时候没带出来什么东西吧?”
老五直摇头。筱满就说:“哦,那再和你打听个事。”
“您说。“老五客气极了。
“从这里进黑山,再下山,一般是从哪里出啊?”
“从这儿上黑山?要快一些下山,那就是在燕子沟附近出。”
“能带我走一程吗?”
“啊?这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我能去你屋里凑合一晚上,白天你带我走一程?”筱满笑着说。
老五想了想,道:“行吧。“
他拿起蜡烛,扔了香烟,往土屋去,筱满也扔下了烟头,跟着老五进了屋。
这土屋里是大变样了,放眼望去地上都是流浪汉模样的男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蛇皮袋。老五说:“进里屋,舒坦宽敞点。”
里屋就是那放床的地方,屋里没开灯,暗黢黢的,地上好像也躺着几个流浪汉,有的抱着一团衣服,有的枕着个大包,都是席地而睡。老五跨过这些人,先走到了床前,往床底下踢了一脚。筱满站在进屋的地方,说:“没事,我在外面和大家凑合一下就行了。”
老五使劲朝他挥手:“过来吧,过来,没事,这席子我新捡的,擦过好几遍了,床板也擦过好几遍了,绝对没味儿!”
筱满小心避开那些熟睡的流浪汉,到了床边,脚尖往床下伸了伸,碰到个硬物,他没说什么,在床上躺下后,他就问了:“小琴有个行李箱,你在这屋里看到了吗?”
老五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看筱满,鼠眼一通眨巴:“行李箱?什么颜色,什么样的啊?是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啊。”
筱满坐了起来,弯下腰往地上摸索,老五忙也跟着弯腰,跟着摸索,手按住了他的手:“掉了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找。”
筱满往床底下一瞅,床底下是个黑窟窿。他把手伸进那黑窟窿里,拉出了一只红色的行李箱。一个躺在这木板床附近的流浪汉嘀咕了声,挠着背翻了个身。
老五冲筱满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和他道:“这箱子是我捡的。”
筱满用力咳了一声,一个睡在靠近厕所的地方的流浪汉撑起了身子揉着眼睛往他们这里看过来。老五指着筱满道:“没事,没事,熟人。”
那流浪汉重新躺下,老五挨着筱满,用力抓紧了他的手腕,道:“帮帮忙……真的是我捡的,就刚才捡的。”
“哪儿捡的?”筱满看着那硬壳箱子,烛光微弱,但那箱子底部和表面上的凹痕清晰可见。
“田里面。”
“哪块田?”
“杂货店附近。”
“打开看了吗?”
“我才拖回来的。”
“打开看了吗?”
“有密码锁。”
筱满说:“那还不简单?你找根铁丝给我。”
老五尴尬道:“您一前警务人员,干这个不合适吧?”
筱满挑眉问他:“你和翁情怎么分账的?”
老五一哆嗦:“我没杀她,我那是……咳,我真的是心疼她啊!”他甩开了筱满的手,盘腿坐在了床上,拉长了脸点了根烟。筱满还要说什么,这老五忽然捶胸顿足了起来:“我一想到这是她躺过的床,我就心痛,我就难过啊!”
屋里的流浪汉全被惊动了,老五嚎啕大哭,那些流浪汉全坐了起来,沉着眼色盯着筱满。老五朝他们一挥手,这些流浪汉竟都乖乖收拾了铺盖走了出去。
筱满看着地上的行李箱,又看了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五。老五还冲他撒起了气:“我留点她的纪念品不行吗??”
他把那行李箱拽到了烛光明亮的地方,指着那箱子说:“你开!你看!里面真的没赃物!都是衣服鞋子!还有小孩儿玩具!”
“这玩具车还他妈是全新的呢!一看就是她买来送儿子的!这还没送出去,她就没了,我是心痛!真的心痛!惋惜!”
筱满凑过去一看,箱子里确实都是些衣服鞋子,还有一辆全新的包装盒完好的玩具车,他问老五:“那你不给人小孩儿送去?”
老五说:“我这不是才打开看,你就来了嘛!”
筱满翻了翻行李箱里的衣物:“确定是翁情的箱子?”
“是,这些衣服我都见她穿过,这双高跟鞋还是我给她买的呢。”
筱满看着老五,老五一擦脸,痛心疾首:“真没别的东西!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筱满又问道:“她家那小孩儿现在怎么个说法?”
“在村政府那儿收着呢,说是要送去孤儿院,老王想帮着养,婆娘和他吵架,天天吵,今天,不是,得说是昨天了,一大早带着俩女儿回娘家去了。”
筱满躺在了床上,说:“眯会儿吧,等天亮咱们就进山。”
他道:“这箱子你别乱扔啊。”
老五安静了,从行李箱里抓了条裙子出来,合上箱子,把它塞回了床底下。他抱着那裙子,吹熄了蜡烛,和筱满并排躺下。
筱满闭上了眼睛。他睡不着,身下的席子粗糙,扎着他的脖子、他裸露的脚踝,天花板上的黑影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喊了老五一声,没人回应。他翻了个身,指腹感受到雪纺纱的触感。他突然感觉他边上躺着的好像是翁情。
不,他边上躺着的是翁情的裙子。翁情不在他边上,翁情应该在厕所里,被人剖开肚子,挖出内脏——她的那些内脏去了哪里呢?凶手带走了它们,然后怎么处理的呢?为什么要带走内脏?因为无法对它们进行有效的防腐,怕它们迅速腐烂发臭,尸体很快被人发现?凶手不想现场那么快被人发现?应该是为了阻碍法医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那些带走的内脏,凶手会怎么处理?卖钱?在附近山里挖抗掩埋?还是凶手是屠户,把人的脏器混在肉铺的商品里对外出售?他会是从哪里受到的启发?凶手爱看老港片?《人肉叉烧包》?
林悯冬倒也很爱看老港片,但是他不会带走被害人的脏器,他会留下它们,很随便地留下。
瞬间,好像有两个凶手在这间破落的土屋里聚集。一个正用蓝色油漆细致地粉刷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为她制作一身蓝色的皮肤,新的皮肤,新生……
他想给这个女人一个重生的机会?他想帮她脱胎换骨?
另一个……
林悯冬……
他把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从厕所抱到了床上,整理她的容貌,检查她的身体,他发现她的指甲缺了一块,指甲油残缺剥落,他用指甲钳把女人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他很擅长做这件事。
筱满从床上翻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土屋,一路上绊到了好几个酣睡的流浪汉,引起了阵阵骂声。他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再没进屋。他攥着拳头盯着天空看,不敢往别处看,天一发青,他就去把老五从床上挖了起来,要他带他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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