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
“嗯……”他连连点头,黏过来,“表哥,我以后没人玩的话,可不可以去找你?”
“你怎么找我?”
“给我你的手机号!”
好家伙,够会见缝插针的。
我回到课桌旁,随便找一张白纸写下号码给他,然后抱着相机去向大明星认错请罪去了。
第10章 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地去在乎
我在十六号门口和街道的转角处呆了一阵。雨后老巷里无人来往,他们好像也不怕被人看见听见似的,争论推搡丝毫不收敛。
我进退不是,被迫成了个听墙根的。
迟雪的态度近似上次临挂电话时,听起来不愿意纠缠拉锯。对方愤怒细数他的冷淡敷衍,他无动于衷,静静将人逼至恼羞成怒。
“迟雪,咱们结束了!”男孩哽着喉咙,用年轻的声音憋出发狠的劲来。
相比之下,迟雪的回应显得冷酷无情,他轻哂一声:“这句话是即时生效吗,曾少爷?”
明明只隔着窗户缝见过一面,此刻我脑海中却能清晰浮现那男孩瞪起圆黑大眼睛,嘴角拉出委屈弧度,表情不可思议又倔强的样子。
“生效!现在立刻马上生效!你想走我就让你走,但你不要后悔!”他近乎吼叫。
迟雪那边寂然无声。
半晌过后,有金属物品砸人落地的声响,动静被刻意弄得很大。接着,人跑了,这场争吵结束了。
它和那漂亮小少爷的长相气质一模一样,富贵天真,不食烟火,将照着滥制偶像剧的桥段来演一段本该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听来撕心裂肺,实际恐怕也就是夜场寻欢发泄一顿就能翻过去的事。
还不如十六号里那个小混蛋让人恻隐同情。
我轻吸一口气,走出转角,一抬视线便迎上迟雪的目光。他一副等待的姿态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我走到他面前。
这个眼神让人压力不小,我不由得摸摸鼻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道:“刚才不小心拍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可以删掉。”
“为什么要删掉?”他朝我伸出手,语气态度倒还不错,“给我看看。”
我依言打开相机,把刚才的照片找出来。
先前关得太匆忙,我自己也还没看过拍的怎样,现在打开预览,顿时有些被惊住。
镜头捕捉比人眼更为毒辣,永恒留下的那一刻正是迟雪望向镜头的刹那。
他眼睛形状偏狭长,眼尾向上,天生有媚意。可他要是走神放空,那双眼就会像未被发掘开采的林间清泉一般,澄澈无杂,原始野性。
照片上的他,便正是以这样一个眼神望向我的镜头。不得不说,他太美了,那样的眼睛太有生命力了。
我呼吸轻屏,悄然移开放在删除键上的拇指,抬头对他笑得略带讨好:“这,挺好看的哈,要不,我导出来给你发一张?”
“不想删就直说。”这人真是一点也不委婉。
我无语,能伸能屈,从善如流:“回去微信发给你。”
他看起来没什么意见,放开了相机慢步朝前走去,我顿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他走出几步,仿佛是发现人没跟上,回头冲我皱眉。
那眉头一皱,就像是在埋怨我——是一记自带声音的埋怨,操着少年人自我意识过剩的口气和声调,“向程,你怎么那么慢?”
没变。
他居然没变。
或许,他只是在我面前没有变?
这几次见面下来,一待独处,他就跟扒了人皮面具似的,明星迟雪的风度和情商给当成狗屁扔在一边,只甩给我一副茅坑臭石头的破脾气与旧面孔。
这太可笑了,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将自己摆在往昔原位上,真当自己还是向迟雪呢?他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还会像小时候一样……
“向程,你发什么呆?”他忽然长腿一跨,折回来,“走啊,吃午饭去!”
望着这副眉眼,我不禁有些怔忡,试图在记忆中捞出那个少年人的脸。
可是,捞不出来。
它模糊了,融进过于久远的岁月中,越是努力拼凑越面目全非。反而是面前这一颦一动,蛮不讲理迫不及待地钻进我脑海里。
我无可奈何,对自己怨怒,对他避拒:“真不好意思,能这么遇到挺巧的,但我还有事呢,约了人,快到时间了,是我求别人不好迟到……”
话听到一半他就冷了脸,撂出一个“我看你怎么编”的眼神。
与人面处,不给情面,是好幼稚的处置。我真不知道该恼他不讲成年人礼仪,还是该学脑残粉丝赞他一句“知世故而不世故”。
我只感凉水浇头,自讨没趣,再懒得诌下去:“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向程!”他横臂一拦,把我逼在原处,脸上泛起愠色,“你知道你说谎有什么特点吗?”
“……”
“你一说谎,就会把事情说得特别详细,编得清清楚楚,说到你自己都信……”
“迟雪,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打断他,刻意直视那双眼睛,“这么大个人了,非要我直接说出不想和你吃饭,不想和你呆在一起吗?”
他怔然一瞬,嘴角和眼神都好像叶子失了水,往下垂吊:“你承认了,你就是在躲我。”
“我承认什么承认,一码归一码,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
“你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
“你说你不在乎我。”
??这怎么还上升了?我强忍白眼:“我哪句话说过……”
“你和我粉丝说的。”他气得呼吸都粗起来,尾音是奋力下压的那种低沉,摸出手机重重按下按键,翻出一张截图。
原来明星会看粉丝微博这种传闻,是真的。
我实在没想到,和一个顾客的随口对话,居然能成为话中当事人跟我对质问罪的铁证。
可是拜托,你凭什么把这归为罪过?我还该在乎你吗?怎么在乎?
他这样怒气沉沉兴师问罪,我也有些气血上涌。然而不愿当街多吵这没意义的架,到底兀自后退一步,竭力保持礼貌。
“你刚和别人闹不愉快,心情不好,我们下次再好好说吧,祝你拍戏顺利。”
说罢,我转身快步离去,脊背挺直。
大概是被猝然翻涌的情绪刺激到,许多小时候和吵架有关的破事便扒开记忆薄薄的灰尘,一股脑朝我奔来。
迟雪十二岁时的脾气一点也不好,他沉默的另一面是易怒。像一串炮仗,一点就燃。
最初成为一家人那大半年,常常是我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
而且,他那发火的阵架不分场合,脸色表情哪样都控不住,顶破天就是蹲墙角不理人,再要藏就得给他黏一层人皮了。
有一回全家去吃喜酒,不记得因为什么他又耍上脾气,碗筷一扔,背身对一桌子人,拿手净抠那饭店的墙皮。
旁边一个和向美芳相熟的同事低声叹气说:“你家这个小子小时候缺乏正确教育,性格扭曲了,脾气太偏,你养着受罪啊!”
一桌子就那么点大,声音压低也足够所有人都听到。
我急得抬头直瞪那阿姨,她见了却很不在意,对我笑道:“小程,你是好孩子,可别学他。”
满桌人便跟着笑起来,七嘴八舌拐弯抹角地嚼这点闲话,一会儿有人举例自己谁谁谁有个孩子孤僻难带,一会儿有人提在报纸看到的问题少年案件……
想起来,我那时候愚蠢至极。
我没有回嘴,没有带迟雪走,甚至没有好好对他表示一点亲近和理解。我只是坐在那里听,越听竟还越觉得似乎有道理。
他们说,迟雪小时候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了,缺爱,缺安全感,不懂得正确处理情绪,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人之初嘛当然性本善,但走偏了的个性要掰回正道可要费大功夫……
我回头看看他,像个稀世大傻逼似的,心想,我可以费大功夫,我可以帮他掰回正道,一起做好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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