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爱我吗
教室静了片刻,池宁在惨白的灯光中紧握住梁行野的手,像是给自己底气和力量,随后拨通了宋晓意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喂,池宁?”
“宋晓意,我们报警吧。”池宁说。
竟然从宋晓意入手!岑明森眼里闪过惊愕。
池宁开了免提,脸上脏兮兮的,横亘着几道刺眼的血痕,眼睛微红,握着手机的手在抖,语气却缓慢坚定,“我知道真相了,是岑明森欺负了你,不是你哥。”
只有沉默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记得我们傍晚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吗?穿着粉白毛衣外套,她才六岁,岑明森猥亵了她。”
另一端发出了个气音,不知怎的戛然而止。
众人神态各异,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段对话上。
只要宋晓意流露出任何不对劲,形势刹那间反转。岑明森慌了几瞬,在察觉有视线掠过时立刻调整好脸色。
池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冤枉,也不能让岑明森继续欺负人,不管是宋晓意、谢诺,还是别的学生。
他一五一十地叙述今晚的遭遇:“傍晚你在后院哭,我问你原因你不肯说……”
在岑明森眼里,这些话犹如粒粒火星,即将燃起燎原大火。他靠着讲桌,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小块吉他碎片捏进手里。
在场的人都背对着他,凝神屏气地聆听。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池宁,我……”
岑明森以刁钻的角度,忽地弹出碎片。碎片撞到谢诺小腿,谢诺一抖,她本就惊慌未定,止住的哭泣死灰复燃,打破沉寂。
她抽泣着喊:“哥哥,有虫子咬我。”
保姆急忙上前察看,轻声哄她,而碎片早已坠地,岑明森趁机在混乱中出声。
事情复杂,池宁刚提及来龙去脉,便横生枝节,他连忙向宋晓意解释,但只是徒劳。
那端响起“嘟嘟嘟”的急音,电话挂断了。
问题悬而未决。
岑明森指责池宁,“宋晓意是我表侄女,你把我们的关系扭曲成这样,是何居心?”
“更何况诺诺,她是谢川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她才几岁,你病急乱投医,竟然给我戴这么脏一顶帽子,我告诉你,污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又和谢辛对视,愤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尽管叫宋晓意过来对质!”
脸色刚毅果决,充满被污蔑的悲愤,恨不得以死证明清白。
谢辛内心游移不定。岑明森和他小叔交好,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在他心里的定位就是个温和好脾气的长辈,诺诺来岑家的次数不算少,从未出现过意外。
而池宁虽被他撞见过抱着诺诺拉扯,但敢打那通电话,说明心里不虚。
报警不免牵扯谢诺,更何况人证物证俱缺。
再次陷入僵局。
夜色已深,谢诺脸上泪痕蜿蜒,搂着谢辛脖子,脸压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哥哥,我想回家了。”
“叔叔在家里等我玩变形金刚,”谢诺嘟囔道,“我想回家,我也好困,我想玩完变形金刚去睡觉。”
谢辛冷眼看着岑明森和池宁,沉声警告:“不管是谁,这事没完!”
“你先带诺诺回去。”梁行野说,“我会尽快给你个交代。”
谢辛怒气仍存:“用不着,我自己查。”
谢辛带人离开后,岑明森也想走,梁行野拦住他,“等等。”
岑明森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浮起假笑:“行野,怎么了?”
“没那么熟,叫梁总。”
梁行野锁上门,给池宁清理头发上的蜘蛛网,“他有没有近距离和你接触过?”
池宁摇头:“没有。”
他脏兮兮的,衣服前后黝黑一片,沾满了灰尘,袖口和裤脚被污水浸透,像遭受了虐待的流浪小狗。梁行野问:“身上怎么弄的?”
池宁抿着唇,堆积已久的惊慌恐惧和被冤枉的委屈破了个口子,“他叫保安追我,我躲到储物室里弄脏的。”
梁行野转头盯住岑明森。
“带保安围堵,给他泼脏水,”梁行野面无表情,声音极淡,“你是觉得池宁好欺负,还是我好欺负?”
岑明森大了梁行野近二十岁,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此刻却有点被他的眼神唬住,主动示弱,“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没考虑周到。”
“什么情况?你猥亵谢诺的情况吗?”
岑明森假笑道:“梁总,话可不能乱说。”
梁行野抬脚逼近他,手刚碰上,门外传来保安的敲门声,听声响不止一个。
岑明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保安都是他的人,和他沾亲带故,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恢复了那副斯文随和的样貌,暗示道:“梁总,您还是早点带池宁离开,不然太晚了容易出事。”
梁行野笑了声,“威胁我啊?”
他抬手打开门锁,保安一股脑地涌进来,乱七八糟的对着岑明森喊,哥、叔、舅……
梁行野挽起袖子,猛地直击岑明森下巴。
岑明森滑落在地,豆大的汗珠滚下来,捂着脑袋痛嚎,梁行野俯视他,“来,我借你十个胆,敢让人还手吗?”
还真不敢。
硬碰硬就算一时赢了,反噬不可估量,岑明森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靠着墙喘气,放低姿态:“误会了,哪是威胁,只是考虑到时间太晚,觉得早点休息为好。”
保安们三大五粗,摸不清情况,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梁行野不动声色瞥了眼,兔子急了还会跳墙,池宁在这,闹起来他可能顾不上,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掐着尺度,“先道个歉吧。”
保安们面面相觑,岑明森一句话喘了好几下,“今晚闹了个乌龙,该认错的认错。”
保安便挨个向池宁致歉,好声好气,和之前追赶时的骂骂咧咧迥然不同。
岑明森以为这事至此告一段落,神情放松不少。
“还有你呢,”梁行野一字一顿,“岑明森。”
“你了解谢辛,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这种程度,已经算做事留一线了。”梁行野说,“我记得我送池宁来这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他年纪小不懂事,需要人照顾着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你今晚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在打我的脸。”梁行野带了点笑,“你不会以为拉谢辛进来,就能转移矛盾全身而退吧?”
岑明森瞬间蔫了下来。
他混了这么多年,也算有头有脸,但和梁行野比起来,堪称云泥之别。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咬牙跟池宁致歉。
梁行野:“不太有诚意,重来。”
岑明森牙都快咬碎了,老老实实重来。
池宁抓着梁行野的手,看着岑明森忍气吞声的样子,各种情绪搅合在一起,痛快,委屈,又忧愤。他抓紧了点梁行野的手腕,指责岑明森污蔑自己猥亵。
岑明森死不承认,只说是误会。
“别扯了,该吃的牢饭,不会少你一顿,”梁行野带着池宁离开,撂下一句,“给我等着。”
池宁身上太脏了,上车后有点小心翼翼,缩在副驾驶,攥着安全带,半闭着眼睛发呆。
梁行野以为他睡着了,没询问相关细节,关掉车载音乐让他休息。
一路无言,到家后,梁行野揉他脑袋,“去洗个澡,我拿药箱给你处理……”
话没说完,有电话进来,梁行野嘱咐道,“待会儿去我卧室等我。”随后按下接听,走向书房。
池宁乖乖“嗯”了声,抬脚上楼。
淋浴开到了最大,热气像雾覆盖住玻璃推门,池宁很安静地蹲着,倾泻而下的水流浇到他头上,白净的背脊上,沿着蝴蝶骨四散开来。
他抱着膝盖,看排水孔处龙卷风一样的水流漩涡。
转瞬间,腿碰水变成鱼尾,池宁背靠着墙,被淋得视野模糊,像搁浅在了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