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岑筱?”方浥尘问,“岑筱,你是不是在他身边?你们现在在哪里?”
坐在我们对面,自从电话接听后就没有开过口的人忽然说:“在码当路的幸丰汇,五楼的花隐。”
方浥尘不知道讲话的人是谁,但立刻说:“谢谢,我马上到。”挂了电话。
我:………………
言葆庭好像有点生气,又好像没有,闭着嘴只叫了服务员点清酒喝。
大家各吃各的,魏丞禹没事瞎打听:“我们学校的出国班是去哪里念书的?澳大利亚?”
“对口学校是澳大利亚,但我去的英国。”言葆庭不停地喝酒,然后抬起头看他,“然后在那里遇到了岑筱。”
我原本以为关于出国的话题已经逃过去了,但返场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有些避之不及。
我说:“……嗯,确实比较巧。”
魏丞禹愣住了,过了会说:“是吗。”
二十分钟以后方浥尘闪亮登场。言葆庭去年也回来过,但方浥尘和我也有两三年不见,面容却无甚变化,穿着一袭风衣,唯是神情有些憔悴,这几天恐怕也没有休息好。
他把有些醉意的言葆庭捞了过去,抢在我们前面结了账,用已经罕见的纸钞,再转过身对我和魏丞禹说:“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
我回答:“没做什么,应该的。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方浥尘点点头:“以后再来找你们玩。”
我说:“嗯,不要吵架了。”
言葆庭原本埋在方浥尘怀里的脸露出来:“我没有想和他吵架的意思。”
魏丞禹又插嘴:“快点和好吧。”
他可能不说话本没有问题,一说言葆庭又有些恢复神智。
言葆庭也许也很恼火魏丞禹做告密的人,抬起手,用食指指了指他,醉意大发地还击道:“你知道岑筱在伦敦的日子怎么过的吗?”
他说:“也就他愿意傻不拉几回国找你。”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久等了!!
and周一休息哦!!
第91章 你很难忘
方浥尘叫的车到了,他代表他们二人向我们做潦草的道别。
魏丞禹帮忙关上车门,计程车缓缓汇入车水马龙中,不远处的路口已经有些堵塞,一盏盏车灯亮起如同双双红眼。
我转过身,想装作言葆庭什么都没有说:“走吧……”
“不说说吗?”魏丞禹跟上来,握住我的胳膊晃了晃,“我想知道。”
我立刻妥协,挑挑拣拣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刚去读书的时候有点不适应,因为教学模式和国内不太一样……读到第二年的时候遇到了言葆庭……读着读着毕业了,就回国了。”
从见面初始,我们两个便似乎很有默契地对过去的八年缄口不语。对我而言,一方面希望他能全部知道,知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轻易放弃,我也尽力了,不过是造化弄人;另一方面又笃定以他的性格听完以后肯定会自责,那也没有必要,毕竟都已经是过去式,无需把我经历过的痛苦重新嫁接到他身上。
“为什么要出国?”他问,“是家里人安排的吗?”
事情一下子被回溯到最前端,原来他连我出国的原因都不知情。
我愣了一下:“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出国的?”
“开学没见到人,跑了三次教务处,再跑去问你们辅导员知道的。”魏丞禹回答。
我:………………
我一时语塞,低头笑了笑,其中情绪复杂到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一路往回走,街右边全是小店,另一边的树下停满了共享单车。还在念书时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场景,街上只会有树。
路过奶茶店,看到一尾队伍的人,收银台前那一个正举起手机给店员扫码付款,又忽然想到自己高中时借出去十张连号的钞票。但回国以后钱包里塞了很多兑换好的人民币,后来才发现一张都用不出去;坐地铁想办张交通卡,工作人员隔着玻璃声音嘹亮,说“你去下载metro大都会啊”,语气中夹杂些理所当然的疑惑:你这样的年轻人竟然不知道?站在原地,忽然能理解囚犯刑满释放后难以融入社会的模样,看摩登大楼眼神有一种茫然,因为十年前那里不是那样的。这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原来熟悉的是人不是城市。但熟悉的人也早就弄丢了。
如此狭窄的人行道要两个人并排走就显得局促,但魏丞禹仍坚持紧紧跟在我旁边,连握着我胳膊的手也没放开,半掩盖在被风吹开的衣摆下。换在以前我会不好意思,但现在已经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他观察到我朝奶茶店看,大概以为我想喝:“喝吗?我去买。”
我摇头:“不喝了,现在一喝晚上就会睡不着。”
走回大厦门口,找到在路边停着的车,我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没想到他又犹豫地问:“……你回国找我……一直没有找到?”
“其实也没有很认真的找。”我坐到副驾,系上安全带,尽量轻松地说,“毕竟当时……我觉得应该没有以后了。”
我朝他笑笑,补充:“但今年年初的时候遇到王栋了,他现在在做工程,我问他要到你的新号码了,只是不敢打,想可能打扰到你,你也可能已经结婚了。”
他声音很轻,没有看我:“怎么会打扰呢。”
“那谁知道呢。”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街边卖电子烟的柜台,之前Lucy午休或者下班以后会去那里买烟弹,现在两个店员站在门口招揽生意。我重复喃喃道:“毕竟当时真的分手了。”
我一直没有说出口,其实最让我不敢去寻找的原因,是那条围巾——既然现在不见面,那以后也不必见面了。我读出他的潜台词,想他可能真的放下了。
后来我不止一次幻想,如果当时他真的头脑发热攀上那道门,如果岑志勇不是信蓉的副总,如果当时我们都有收入来源——是不是满足其中一个,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惜又没有那么多如果,再后来既想听到他的消息,又怕听到的消息是已经结婚了,矛盾中带着隐秘的期盼,伴随着现实中上班很忙,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东奔西跑,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岑姝喊我回家,妈妈委托她告诉我,说爸爸妈妈年纪大了,爸爸也没几年要退休了。他们现在只希望我找到自己的幸福,什么样的都可以,女生可以,男生也可以,只要我喜欢就好。
这段话有一些迟到,我已经做好永远一个人的觉悟。
他问:“……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提分手。”
“后悔也没有用啊。”我很轻地说,“只能说服自己是没有缘分了。”对只尚未满十九岁的我来说是只有唯一解的局面,因为上一辈的利益牵扯,既不能告诉魏丞禹真正分手的原因,也不能不分手。陈敏博和王叔说的话有几句我至今都还记得,我当时也确实因此动摇过。
魏丞禹没有回复我说的话,沉默地启动车子,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我直起身朝他看,拍拍他的胳膊:“忘记怎么开了啊?”
“心里难受。没想到英国巴掌大块地方,我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那时候已经回国了。”他说。
“我怎么知道你在找我……我以为你早就开始新生活了。”我把箭头转向他,“我说这么多,你怎么一句也不说?”
“前几年在念书。”他说得极为潦草,“大三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想既然结束了就开始新生活。”
我心跳跟着漏一拍,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庆幸,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成功了,就不会有今日种种。
“但是忘不掉。”他说,“你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