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他在理书包没有察觉我,我慢慢挪过去,拍了拍他的右肩,然后迅速站到他的左边。
魏丞禹果然上当,转头往右边看了一眼,狐疑地“嗯?”了一声,再缓缓转过来,终于看到了我。
哈哈,好笨啊。我朝着他笑,说:“回家吗?”一起回家吧,我请你喝椰香芋芋。
谁料他眼中露出犹豫之色,下一秒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哟,小企鹅。”
我回过头看到王雪滨在看我包上的挂件,她朝我打了个招呼:“哈喽。”
“哈喽。”我说。
她看向魏丞禹:“快点吧,早点结束早点能吃中饭。”
我立刻领悟了:“你们要……”
魏丞禹接道:“明天不是开学典礼么……我们俩主持,现在要去团委办公室排练,你先走好不好?”
我说好的。
王雪滨先走了,我便站着看魏丞禹理书包,顺便帮他把杂乱的新书叠在一起递给他,他说:“就放桌肚吧,我又不预习。”
过了两秒他又说:“你字写得美,干脆呆这帮我把新书的名字写了吧。”
“真的吗?”我当真了,魏丞禹的同桌正好走了,我拿起桌上的黑笔坐了下来。
“哎逗你的。”他拍拍我的下巴,“走吧,回家吃饭去。”
我偏不。我兴致很好先打开语文书,扉页写“魏丞禹”,再顺便看了两眼内页,还是有好多古文篇目要背。
魏丞禹收拾完,单肩背上包,拍拍我:“我先走了。”
我向他道别:“拜拜,明天见。”我很有心机,特意说了明天见,埋下一伏笔,意思是我明天还会出现,中午来找他吃饭,下午来找他放学一起回家。
“魏丞禹——”此时我听见走廊一个男声非常兴奋地大喊魏丞禹的名字。好耳熟的声音,甚至一瞬间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我从后门望去,看到魏丞禹黑色的书包上那个格格不入的小企鹅跟着晃悠了两下,而魏丞禹和那个人激动地抱了抱。
“你在这个班?”那个人说,“我还以为我能和你一个班呢,我看看——”
他大跨一步,笑容尚未完全消散地向里头张望。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是时空穿越了吗,怎么会是他呢。
喊我“死同性恋”的领军人物,边良的好哥们,把我锁在器材室的罪魁祸首。
勉哥,大名我不记得了。
他和魏丞禹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他也在这个学校啊。
他要走的时候瞥了我一眼,与我对视后停下了脚步。
我顿时血液逆流,脸色苍白。
这一瞬,我又感觉自己像被猫头鹰衔住的田鼠,他用锋利的眼剐我,我是待宰的羔羊。
我听见他说:“嘿,原来你在这个学校。”
什么意思,是要和我冰释前嫌吗,我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你们认识?”魏丞禹问,“绿萝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开裤裆时候的裤裆友,叫俞勉。”
大鱼,勉哥……原来都是你啊。我在心里感叹,只剩一片悲凉的底色。我是被命运捉弄的破布娃娃。
第29章 我能搓出个笑脸吗
俞勉临走前举起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我,对着魏丞禹,语气是老友的忠告,哥们的箴言。
“小心点,这人喜欢男的,同性恋。”他说,“以前就喜欢他初中同桌,巨恶心。当心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的音量不小,周围又很安静,前排零星几个准备回家的同学都转过了身。
俞勉丢下那句话以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微微抬起头,接触了那些陌生的目光,其中夹杂着一道我熟悉的,是李丹。
李丹,请不要这样看我。
我在心里请求,几秒后她移开了目光。
我稍稍偏过头,看到魏丞禹也在看我。
这是一道过于尖酸的题目,我答不出而无地自容,产生了从窗户跳下去的念头,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二楼。但图书馆在八楼,有一个窗子,攀上去很容易,我上次探出头能看到一楼地面的白石砖,畅通无阻。
我的灵魂已经越出躯体踏上解脱之路,但肉身还定在原处,甚至我的眼神都已被风干晾在那里。我透过我的双眼,看到魏丞禹还在看我。
若我是个喜剧演员,此刻应该大喊一句:“surprise!”然后哈哈大笑。可惜我不是,只得用拙劣的演技糊弄观众。
我非常尽力,虽然心里很难堪,但还是向着魏丞禹露出了一个极为短暂的笑容。
sorry,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让你见笑了。
我佯装轻松把目光移回了书本。怪事,怎么突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了。我费劲识别第一个字第二字,连成串又不认识意思了。
该来的惩戒终于降临,我偷鸡摸狗藏住这个秘密的时候就该做好被揭发的准备,只是它未免来临的太早又太突然。
我又没有到处害人,为什么一定会有现世报敲门找我。
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听完了八卦走得很快,毕竟不能找话筒找探照灯,让我插袋接受采访,也不能真的放火烧我或浸我猪笼。好遗憾。
最后只剩下值日生和我俩。
要不现在就跑吧,我想,装作要上厕所。八楼爬上去应该只要两三分钟,从八楼掉下去应该只需要几秒,我的人生就可以在最尴尬的时刻戛然而止。唯一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没有什么出息,性格内向又懦弱,成绩也很一般……活得一无是处的。你们爱我吗?唉,其实可能也不是很爱吧。
我把魏丞禹的语文书小心阖上,连同其他的书本整理了一下放进了他的桌肚。幸好只写了这一本的名字,他更换起来不会太麻烦。
天崩地裂,可其实风平浪静。如梦似幻,可却又无比真实。
我背着包缓缓站起来,走出班级的前门,后面传来脚步声,魏丞禹跟了上来。不是要去主持吗,为什么要跟着我。我非常忐忑地走在前面,他紧紧跟在我后面,我便放弃了逃跑计划。
今天天气真好,现在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我们俩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又在西川中路同行,我因此有了充分的时间盘算。
我被秋风一吹冷静了些,想实在不行就转学吧,爸爸肯定会帮我解决的,干脆转学到深圳去读书也可以。唉,人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啊。
我停下来向后转。我又需要撒谎,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你放心……虽然我是同性恋,但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喉咙很干涩,眼睛却又很潮湿,像雨水去了它不该去的地方,“我没……喜欢过你。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保证三天内……消失在你眼前。”
我朝他笑了一下,但声音出卖我,它不受控制地抖动。我说:“对不起,不是故意隐瞒的。”
其实是故意的,只是我偶尔也鬼迷心窍想要很多朋友,最重要是很喜欢你,想赖在你身边,对不起。
魏丞禹抓住了我的胳膊:“没有,不是。”
我看向他,他也像被人喂了比比怪味豆,神情是欲言又止:“你……我……”
我感到尴尬又为难,像雨水终于泛滥。
“诶……诶……”他开口,然后拿白衬衫的袖子管给我胡乱地抹眼泪,“我真的……我草,我该怎么说。你道什么歉啊?你喜欢男生就喜欢呗。我真不知道……”
“不会觉得恶心吗?”我问。俞勉会手指着我说很恶心,我也还记得所有人看到言葆庭照片的神情举止,甚至魏丞禹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现在他不假思索地反驳:“恶心什么?你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好恶心的?”
“不对,你干了什么我也不会恶心……你放心……”他神色罕有地焦灼,在极为严肃地说不太高明的话,拆东墙补西墙,只可惜我现在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