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一开始的热身是全体一起做,等结束了就分成了练套路和实战不同的两组,罗秦雨系着个白色带,一脸凝重做着动作,旁边是黄学姐手把手教学——但不仅教他,还教五个和他一样没有段位的新人,好像也没有那么特殊。
我一点点把时间捱过去,到了快五点的时候,天色已渐深。罗秦雨回寝室洗澡,我坐在学校花园的长椅上,往深圳的家里打了电话,在电话这头祝点点生日快乐,一眨眼她也一岁了。吴阿姨笑着和我说,晚上妈妈准备带她出去办个简单的生日宴。
点点会发的音变多了,但我和她说几句,她还是只嘴里回应“拔、拔!”口齿倒是比上次清楚了,希望她能早点会说哥哥。
挂断电话,我捏着手机,看停留在上午的消息,魏丞禹到现在都还没再联系我,看来是真的很忙。
难道确实忘了,那记性也太差,这才是一个多月前刚刚说过的。不过一个月确实也不短,一年也就十二个月。也有可能记成六号、九号之类的,毕竟五号这个日期不是很特别,比较普通。也可能就是比较忙,忘记了。总之怎么样应该都情有可原。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电话突然响了,接听,魏丞禹问我在哪里。我如实回答,他说自己在北门口,等我过去。
等我到了,发现他居然还开了车,停在路边,有点扎眼。坐上车,看这位司机头发也整理过,有股香气,衣服也很体面,感觉花了些功夫。
“你怎么……花枝招展的啊。”我忍不住问。
他理理头发说:“哦,下午去参加了个活动!”就放下手刹出发了。那意思是也不是为了庆祝生日打扮的。
“那我们去哪里?”
“去吃晚饭呀,我已经定好位子了。”说完按了按车控制台的多媒体,音响开始放一首日文歌。
开了一段路,我见他无动于衷,心情愉悦,甚至开始哼歌,于是假模假式问:“诶,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什么啊?”他头微微往我这里偏了偏。
竟然真的是忘记了。
“没什么。”我把头靠在车窗上,心情不太好,结果路上一颠,脑袋“砰”一下和玻璃对撞了,有点疼,登时更生气了。
魏司机带我去了上次高考查分路过的露天餐厅,生意很不错,八成的位子都有人。服务生把我们领到角落的位置,开了旁边的暖炉,说:“魏先生,那我们开始上菜了。”
我环顾四周,可能因为地理位置和环境摆设,餐厅吸引了很多衣着时尚的年轻人用餐,魏丞禹的穿着也勉强合格,只有我毫无准备,穿了早上随便套的灰色外套。又涌起刚上高中时穿着校服站在网红奶茶店门口的不自在感。
我在桌下踢他一脚,觉得他很讨厌,但他被我踢了立刻问:“怎么了?”也是笑着问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今天打扮过还挺帅的。唉,怎么表情这么开心,知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啊。
本以为只是和平时一样随便吃一顿,等正式上菜了,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中西菜式胡乱上,共同点是好像都挺贵。又是鹅肝牛排,又是大脂金枪鱼、松露红烧肉。经理模样的人把盘子放到桌上,还会介绍各种材料的产地。
我小声问点菜的:“你都点了什么啊?”
他大咧咧:“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尝尝,都尝尝。”
菜上得慢慢悠悠,一道的分量都不多,一道接着一道。最后开始上点心了,我又不太死心,开始暗示起来:“有没有甜点啊?”甜的,圆圆的,能插蜡烛的。
“有,手工酸奶布丁。”他回答。
结账时,这位金主掏出自己的卡豪迈一刷,经理恭敬地送走我们。去后院停车场找车的路上,魏丞禹慢慢地走在我前面,一旁路灯把他狭长的影子打在地上。都已经过九点了,五号都要结束了。
吃人手短,不能做什么出格的,我恶向胆边生,一掌拍在他后肩上。
他回头看我:“怎么了?”一边笑着朝我伸出手。怎么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比萨摩耶和边牧都开心。
我挥走他的手:“今天是五号!”
他没回复我,径直走到车前,掏出钥匙按了按,随即要打开后备箱,但半天没成功打开,一副很羸弱的模样:“过来帮帮我。”
我推开他,摸索到下面的按钮,轻轻一抬就顺利打开了。
后备箱盖缓缓抬起,露出里面静置许久的,惊心动魄的布置。斑斓的气球簇拥着一齐升起,安静地放逐到夜空里。中间放了个用干冰保护好,有透明罩子的蛋糕,旁边还有一小束花。
他拿起中间是一朵向日葵的小花束,递给我:“生日快乐,从今天起就是成年人啦。”
我接过去,如同接受表彰,大脑一片空白,看他把蛋糕拎出来,关上后备箱,再稀里糊涂坐回车里。魏丞禹摸着鼻子说:“本来没想搞这么……准备吃饭吃到最后就把蛋糕推上来的,结果下午去做蛋糕,之前没学过,做出来实在太丑了……我都想重新买一个,但是做都做了吧……”
我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他说:“这样是不是比较有惊喜感,王栋和童铭教我的。”
我不予置评,低头拆开膝盖上蛋糕的包装,他还在总结归纳,无不遗憾:“可惜今天上午有课,下午又要做蛋糕又要换衣服还要订餐厅,准备太匆忙,以后有经验了……”
“你第一年就准备这么多,以后怎么办啊?”我说。
“我觉得改进空间还挺多的。”他问,“你喜欢吗?我按照王栋给的图装点的后备箱。”
“……花里胡哨。”我酝酿了几秒,委婉地评价,转而看蛋糕。之前没细看,只觉得好像是一片白色,原来上面还有个东西。
我指了指蛋糕上五体投地的不明生物:“这是什么?”
“……翻糖捏的企鹅……”他说,“本来是站着的,大概因为车上有颠簸……”
“怎么就一只企鹅啊,看着孤零零的。”
“因为来不及了,这个就捏了我两个小时!”他回答。
一整只企鹅背面朝上,像匍匐在纯白的雪地里。我又盯着看了几秒:“蜡烛呢,我要快点许愿,不然都到六号了。”
魏丞禹急急忙忙替我插上蜡烛,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上火。室外和车内都是黑暗的,只有眼前的蜡烛像把整个世界的光吸收殆尽,反刍成一朵明亮的烛火,微微摇曳。
“我要唱了啊!”他打破宁静,“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好不容易唱完,他说:“许愿吧。”
我闭上眼睛,想了半天,一瞬间很贪婪,冒出千百个愿望,归纳整理,先后排序,最后在心里说: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健健康康,天天开心。
正要许第二个,魏丞禹在旁边说:“只能许一个啊,不然不灵验的。”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啊?真有这么多愿望啊。”他有些惊讶,“那你还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看烛火,不看他,深吸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烛芯冒出缕青烟,静静消散在空气里,融化的蜡像泪滴附着在细细的杆子上。
“不告诉你。”我说完,把蜡烛取走了,魏丞禹就把勺子递给我,一边亡羊补牢,“虽然这个蛋糕长得丑,但是是本人匠心制作……可能吃起来尚可接受……”
我挖了一勺尝了尝,牛乳味很重,正准备给制作人尝一尝,发现他身体逐渐往前倾,神色略有深意。
我眼明手快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警惕道:“你不会要把奶油抹我脸上吧。”主要是有前车之鉴。
他嘴上说:“没有没有。”但是身体确实又往后坐了回去。
我低头挖奶油,他突然问我:“万一我真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