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趴在那里,根本搞不清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很愿意看着徐书原睡觉,很愿意听这道均匀平缓的呼吸,怎么听都听不腻。
“书原,你去找过我吗?”他凑在徐书原耳朵旁边,极轻极轻地问,轻到他确信哪怕徐书原听力没有问题,也不可能听得清。
“你肯定不知道去哪里找我吧。”他说,“我躲起来了,因为我不敢见你。”
至于为什么不敢见,那是因为,因为……
“我有点怕你。”
他说了这么一句。说完,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躺到沙发上把被子拉到头顶,黑暗中闷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其实就算徐书原发现了又会怎么样呢,不会怎么样,可他还是紧张得两手全是汗,好像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算了,也许就像书原说的,这四年自己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因为这段插曲,体温着实高了一阵。快睡着的时候他才觉得冷,可又不想起来开取暖器,只好尽可能地把被子裹紧,身体缩得像只蚕蛹。
结果后来不知怎么又暖和起来,就是觉得嗓子很干,半夜睡得直发汗。
半梦半醒中仿佛听到有人说话,问他为什么又来了,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自己。没等睁开眼,声音就已经消失了。
早上八点醒过来,厨房传来碗碟的声音。
“醒啦小嘉?”徐静探出头。
“嗯。”他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好干啊。”
徐静给他倒了杯水:“开着小太阳睡觉是这样的,早上我看你有点踢被子,所以帮你把它关了。”
付嘉一怔:“我没开呀。”
徐静也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往卧室递了个眼神。
是徐书原吗?
付嘉慢慢眨动眼睛,掀开被子跳起来,“我去看看他醒了没。”
敲了几下房门,里面传来一些略显沙哑的“等等”。
“喔。”付嘉说,“姐姐让我来叫你吃早饭。”
说完就又一阵风似的刮走,刮到卫生间去刷牙洗脸了。
再回来,徐书原已经穿上西裤,不过因为打着石膏所以没穿衬衫。相比之下付嘉却打扮得比较随意,浅色卫衣配黑色家居裤,很减龄。
“你不用上班?”徐书原瞟了他一眼。
“公司有西服可以换啊。你呢,在家怎么还穿得这么正式。”
“我要去公司一趟。”
徐书原腰间仍旧扎着之前那条皮带,付嘉一看到,心里就别扭。
“手都这样了还去什么公司啊。”
“老板要见我。”言简意赅,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付嘉抱怨:“他要见你你不会拒绝吗?工作而已,干嘛这么拼命啊,少做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对你是不会怎么样。”
付嘉不喜欢他这么说话,好像你是你,我是我,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吃早饭的时候付嘉有点过分安静,连徐静都发现了,问他:“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他摇摇头,咬着筷子,“很好吃。”
徐静又说:“书原,吃完让小嘉载你去公司吧,省得你挤地铁了。”
付嘉抬起头看向徐书原,徐书原在用左手喝粥,没应。
九点钟穿好衣服下楼,从进电梯起两人就没说话,好在徐书原还肯坐他的车。
周五的早高峰依然拥堵,付嘉的心也很堵。
他把电台打开听了会儿交通频道,觉得不顺耳又换到音乐频道,换来换去总是不满意,最后啪一下关了。
中途徐书原接了个电话,是老板打来催促。
“马上到。”他把背直起来,看了眼表,“最多一刻钟。”
对面的疾言厉色没开外放都听得清。客户已经到了,怎么能让客户等我们呢?诸如此类云云。付嘉一时气愤,故意抬高声音说:“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徐书原蹙眉看向他,示意他安静。
他抿嘴不讲话了。
挂了电话,徐书原脸色不太好看。付嘉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该那样,只好软声询问:“今天要在公司待一天吗?晚上我捎你回家吧。”
“不用了。”
“那明天——”
“哪天都不用了。”徐书原撇开脸,停了一会儿,言辞冷峻,“你不用向我示好,我四肢健全,不需要谁接送。”
付嘉一愣,又听他接着说:“还有,我跟我姐说过,以后不会再做你的生意。”
“……为什么?”
“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付嘉一双眼睛睁得极大,顷刻间又气恼又委屈:“徐书原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同样都是钱,裴晓鸥的你就高高兴兴接受,我的你就说是施舍,凭什么?”
后视镜里映着徐书原有些烦躁的脸:“她跟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
徐书原把脸转向窗外,彻底沉默。
付嘉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真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老话,刚把车停到公司门口,迎面就撞上举着咖啡的裴晓鸥。
她先看到付嘉,停步打趣:“今天来这么早?”说完见徐书原从副驾下来,不禁一愣:“师兄,你们怎么……”
“碰巧遇上。”
极其生分的语气,似乎一点也不愿让人知道他们是旧相识。望着他独自进楼的背影,付嘉一颗心渐渐下沉,直到裴晓鸥拍了他一下。
“人都不见了,还看什么?”
转过头,裴晓鸥的表情像是洞悉一切,又像是云淡风轻,随口一句。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在楼下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其中就有徐书原。他打着石膏尤为显眼,沉默地陪在老板跟甲方身边,目光从付嘉身上一带而过。
“太惨了,都半残了还要来上班。”身旁的同事啧啧感叹,“可怕的劳模,万恶的资本主义!小嘉你说是不是。”
付嘉收回视线,整顿饭都异常安静。
午休时他给徐书原发消息:“我今天可以早点撤。”想了几秒,又加了个欢呼的表情。
发过去,手机死水一潭。他不死心,又换电脑发了一遍,隔五分钟追加一条:“你呢?”
不回,一直不回。
怎么办?只好豁出脸去了……
六部的会议室,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等老板。徐书原出去倒水,回来同事就提醒他:“刚才你电脑蓝屏了。”
他一看,果然。
重新开机,新消息才延迟出现。
“我今天可以早点撤。”
“你呢?”
“……”
“晚上等你一起走,我怕黑。”
这个人到底几岁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徐书原皱紧眉,关闭了消息提醒。
第17章 二选一
楼下,付嘉死气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就在十秒钟前,徐书原刚刚把状态改成“免打扰”。
尽管如此他还是自愿留下来加班,毕竟该做的事情要做完。收工后去十五层看了眼,徐书原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爸妈还没睡。
他去敲房门:“爸,妈,有点事情问你们。”
当妈的呵欠连天来开门:“什么事非得大半夜问。”
“爸呢?”
“书房。”
套间是连着书房的。
“喔。”他坐到床上,抱起一个抱枕,“妈,我出国之后有同学来找过我吗?”
“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就随便问问。”
他妈在脑海里刮了刮,没有印象:“你都走了谁还会来咱们家。”
“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吗?”
“老付——”懒得再应付他,他妈抻长脖子往书房喊,“老付你出来一下,儿子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