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
抽完烟回来,饭已经被付嘉吃得干干净净。
“不够楼上还有。”
“我饱了。”
把筷子跟饭盒收好,猜想徐书原大概要回去了,付嘉就问:“我能跟你一起上去吗?我也想帮帮忙。”
“不用。吃完他们就该走了,我帮我姐收拾。”
“好吧。”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没过多久有人陆续下来,经过付嘉身边时窃窃私语。他并不在意,只是有点担心楼上。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没听徐书原的话。
上楼去,屋里几张桌子都一片狼藉,徐静正在往垃圾桶里倒骨头。
“我来吧静姐,我帮你牵垃圾袋。”
“不用不用不用你插手,”徐静眼睛红红的,挡开付嘉要帮忙的双手,“你到旁边坐着,我这边很快的,一会儿再来招呼你。”
付嘉默不作声地走开,找到扫帚和抹布开始收拾走廊。徐静喊:“书原、书原?你来,你出来,小嘉非要干活,我说他他不听。”
徐书原应该是在洗碗,闻声走出来。付嘉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恳切。
“一会儿我跟他一起扫。”
“好吧。”弟弟都开口了,她只好同意,“不想做了就放着。”
说到底徐静还是把付嘉当客人,而且认为他从小家庭条件优越,相处起来格外小心。付嘉吸了口气,摆摆头,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专心清扫地上的烟蒂。
很快徐书原就出来帮忙,两个人效率要高得多。付嘉收拾完走廊就进去让徐静休息。徐静被他按到椅子上,身不由己地坐着,没坐多久就扭身拿纸巾擦眼泪,只是没有哭出声音。
整间房子收拾好后,付嘉出了一身汗。明天上山需要早早出发,徐静回房睡了,孩子是托付给邻居的。
付嘉以为自己也要在这里睡,就问徐书原自己是睡客厅还是哪里,他都无所谓。
“我带你去附近宾馆。”徐书原回身拿他的东西。
“没必要啊,我住这就行。”
“这里只能用公共卫生间,我不想让你因为我住这种地方。”
付嘉愣了一下,抿紧唇说不出话。
周围宾馆条件也不好,两人在月色下慢慢走,慢慢找。徐书原说:“累就打车。”
付嘉觉得他太客气了,有些心酸地回应道:“就当散步了,况且这边景色还不错。”
这里是山城,远处群山云遮雾绕,城镇却又极有烟火气。
徐书原双手插在裤袋里:“小地方没有经济,只剩几座山当景了,没什么可看的。”
“话不能这么说,发展旅游经济也是一条路啊。”付嘉从后面凝视着他,他侧影清瘦,脸色也不太好,不过后背仍然没有塌下去。忍不住轻声:“再说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想想也知道肯定人杰地灵。”
这么优秀,这么好的你。
没理会这牵强附会的因果关系,徐书原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灯,少顷才说:“谢谢你今天过来。”
“谢什么,我本来就应该来……”
如果当年姥爷走的时候自己在他身边,也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事。这也是付嘉最后悔的,曾经在徐书原最难过的时候往他身上狠狠插了一刀,也许直到今天那道伤还没完全愈合。
终于找到一间三星的宾馆,开房时前台要两个人的身份证。付嘉自然带了,徐书原没拿,说:“我不过夜。”
付嘉心里有点失落,但也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再多的话都只能延后再说。
两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上了楼梯,看样子是喝多了找不着家。徐书原皱眉看了眼,到二楼推开门,霉味和尘味扑面而来。
打开灯,大致还算干净,就是床单偶有发黄。
“晚上把门锁好。”他说。
付嘉心脏被暖意烘着:“我知道,你一会儿回去也自己小心。”
“我在你这里洗个澡再走。”
等他进去后付嘉坐到床边,安静地环顾四周。虽然过去二十几年从没睡过这么差的房间,但心里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希望留在这里的时光越长越好。
浴室里水声哗哗,水蒸气从关不严的门跑出来,空气也变得湿润。付嘉发了会呆,这时才觉得有点疲劳。
今天跑了一整天,心情又大起大落,累很正常。他把手机拿出来回复消息,母亲正好打电话过来。
“喂妈。”
“还没睡啊儿子。”
他笑笑:“你不也没睡嘛。”
“我在看电视剧,你忙什么呢。”
他默了默,说:“我在徐书原老家,他姥姥去世了,我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惊愕得接不上话,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坦白,更没想到他居然跑去外地了。付嘉接着道:“我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回去,不一定。你先别跟爸说,等回去我自己跟他说,免得你为难。”
“你这叫什么话,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人都去了也不可能抓回来,况且儿子态度尚可,像个有担当的大人了。付母语重心长地嘱咐:“你不要胡来听到没有,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别人家的事少掺和。”
“我知道。”他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我就是来吊唁而已,妈你放心吧。”
付母哪里放得下心,絮絮叨叨半晌不肯挂。他听着,应着,无意间一扭头,发现某处的高大身影仿佛已经停留许久。
他匆匆结束通话:“我先挂了妈,困得不行了。”
付母唉声叹气地收线。
“你洗完了?”付嘉站起来明知故问,傻问题。
徐书原身上T恤有点湿,头发也没吹:“花洒松了,我去找个扳手。”
“喔,好。”
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多少,会怎么想?付嘉心里没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听到与否都没关系。以后自己不会再藏着掖着,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徐书原,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不会再拖泥带水更不会有所隐瞒。
没多久扳手找到了,付嘉随徐书原到浴室去修,问他明天几点上山,他说六点。
“然后呢,然后你哪天回临江?”
徐书原专心致志修花洒,没搭腔。付嘉等得有些提心吊胆,就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什么意思啊,不说话。我问你哪天回临江。”
“暂时不回。”
付嘉嘴唇张了张唇,定在那里。
“不回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换个城市生活试试。”徐书原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太多情绪,“等后事安顿完我姐要去随军,我无牵无挂,换个生活成本更低的地方也无妨。”
付嘉心脏猛地一揪,先是害怕,随即微弱地反驳:“临江生活成本也不高啊,你、你是经理,收入很可观,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徐书原自嘲一笑:“起码买不起房子。”
“可是……可是你还年轻,房子车子根本就不用着急,去别的城市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你想好了吗?”
“没这么严重。”
花洒拧得很牢固,徐书原转过身来说:“付嘉,我只是想换个环境。”
换个环境……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付嘉眼眶刹那间就红了,无力地抬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想摆脱我对吧,因为我让你讨厌了,你不想再见到我,所以才非要走。”
话还没说完两行泪就滚落下来,大滴眼泪悬在下巴边缘要掉不掉,眼神倔强嗓音却颤抖沙哑。徐书原伸过手要替他擦,他狠狠一颤,偏头躲开。
徐书原那只手顿了下,收回去。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相反,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过得比谁都高兴。”
“你留下来我才能高兴!”付嘉喊了句,模糊的视线努力去盯徐书原的眼睛,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