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曹瀚洋挑眉:“万一呢?”
池君韬弯腰坐在沙发上:“没有万一。”不可否认的是,说完这句话,他感到少许难过,像被揪了一下心脏表皮,不疼,但烦躁。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午,特意准备的纸和笔放在茶几上。他将手机关闭静音放在胸口,一下午寂静无声,除去他的呼吸,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世家子弟大多精明,池君韬自认是个中翘楚。池琰选中他做继承人,只因为池君韬的性格最像池琰,聪慧、冷漠、理智又疯狂。可池君韬有个痴情的爹,妻子难产去世后,池修文企图吞药自杀,及时发现被送进医院洗胃,池琰接走尚是婴儿的池君韬,池修文拒绝见这个儿子。
世间情爱真如此可怕吗?能让衣食无忧的池修文别无所求、决意赴死,池君韬既好奇又忌惮。他盯着天花板上扭曲的裂纹,走神的大脑在天花板上勾勒出穆煦的身影,这人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吃药,头还疼吗,晚饭吃什么,他查过怎么做鸡汤,正好今天试一试。纷乱的思绪埋没了池君韬最初想要思考的议题,他几次试图拽回脱缰的想法,没几分钟又跑题。
被池君韬反复念叨的穆煦结束会议,疲惫地揉揉眼睛,视线扫过墙壁的挂钟,五点半。窗外太阳西沉,路灯陆续点亮,穆煦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指尖停留在池君韬的聊天窗口,罕见地停留半秒,打下几个字【六点吃药,别忘了。】
手机震动,池君韬一骨碌爬起来,居然是穆煦发来的信息,他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敲下回复【好。】
【穆煦: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池君韬:不发烧了,手脚没力气。】
【穆煦:晚饭想吃什么?】
【池君韬:煲汤,我有菜谱。】
【穆煦:出去吃吧,就别自己做了。】
池君韬全然忘记闭关三天整理思绪的打算,盘腿打字【我知道一家店的母鸡汤很好喝。】
【穆煦:给我发个定位。】
【池君韬:[地图定位]】
发完定位的池大少记起闭关的事,他抬起头,回想下午他的思考结果,脑袋空空如也,进度0%。
【穆煦:你在家吗?我去接你。】
池君韬受宠若惊地捧着手机,犹豫不决。
算了,他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目前看来,黏着穆煦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坏处,反倒是穆煦出钱出力照顾他,他何必疑神疑鬼。
利益至上的池大少自以为又参透了两人之间的利害关系,他低头,给穆煦发信息【我在东四,打车过去。】
第36章 持续警报
穆煦放下手机,他一整天没有与活人面对面,不是电脑就是手机,颇有些想念和人正常交流的感觉,当下只有同样生病的池君韬能满足他的需求。
吃过感冒药,脑袋昏昏沉沉,穆煦从红木桌后站起身,走到衣帽架旁拿起外套,摸出口罩戴上,打开门与鬼鬼祟祟的阚梦然撞个满怀,穆煦问:“你在干嘛?”
“准备催你下班。”阚梦然说,“生病就不要这么敬业了。”
“我下班的。”穆煦说。
“现在下班?”阚梦然问。
穆煦点头,阚梦然麻溜地侧身让开通道:“您请。”
“明天周末,您好好休息。”阚梦然说。
“争取周一痊愈。”穆煦说,“我努力。”他走向电梯,阚梦然看着穆煦的背影,莫名觉得单薄。
该有个人陪着他,也不知道池少今天忙什么去了,阚梦然心里嘀咕。
电梯下到负二层,穆煦踏出轿厢。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停在电梯口,穆煦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杨哥。”
“穆总。”杨炳说,“去哪?”
“我发你定位。”穆煦说。
杨炳看一眼微信,发动汽车。穆煦歪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假寐。杨炳开车又稳又快,不一会儿汽车到达池君韬推荐的店面门口。
池君韬站在店门口东张西望,穆煦推开门,说:“这里。”
池大少走过去,穆煦抬手摸摸池君韬的额头,说:“退烧了。”
“真的不烧了吗?”池君韬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脑袋往穆煦手心顶,“你再摸摸。”
穆煦吃过感冒药,脑子转得慢,他迟钝地探了探温度,说:“确实不烧了。”
池君韬问:“你今天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穆煦说,“不太忙,你去做什么了?”
“找个清静的地儿写规划。”池君韬说,“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件事。”
“哦。”穆煦说,“写多少了?”
“我再想想,想清楚就写。”池君韬加速略过这个尴尬的话题,抬手把穆煦往店里引,“这家的母鸡汤一绝,你一定要尝尝。”
穆煦跟着池君韬往里走,他鼻子不通气,没什么食欲,恹恹地应下:“好。”
池君韬虽然发烧,症状不如穆煦那么多,退烧后重新捡回精气神,他坐在餐桌旁的沙发上,招来服务员说:“来一锅母鸡汤,两碗炒饭,一盘小炒肉和……你吃什么?”
“你点。”穆煦垂下眼皮,他有些困乏。
“一壶西瓜汁,一盘香煎豆腐。”池君韬说,“先这些,不够再加。”眼瞅着穆煦的脑袋快要砸到桌子上,池君韬伸手扶了穆煦一下,“这么困?”
“你不困?”穆煦睁开眼睛,看向池君韬,“你吃药了吗?”
“晚上的药还没吃。”池君韬说,“我身体好,后面靠自愈。”
穆煦沉默,距离他的三十岁生日仅剩半个月,他双手叠放在桌面,像个小学生。
西瓜汁上桌,池君韬拿起穆煦的杯子倒满,再给自己倒,他问:“明天周六,你有安排吗?”
“没有,在家睡觉。”穆煦说,“你呢?”
“我以为你要出门。”池君韬说,“我也没安排。”
“我感冒好之后出门。”穆煦说。
“那明天在家看电影?”池君韬说,“我试试炖排骨。”
“你已经开始尝试高难度菜谱了?”穆煦问。
池君韬说:“看起来不太难,况且,咱们也不缺几斤排骨的钱对吧?”
“我不缺,你缺。”穆煦说,“帕萨特修好了吗?”
“没有。”池君韬说,“我做的排骨你不吃吗?”
“前提是做成功了。”穆煦喝一口西瓜汁,“没做成功,你就是投毒。”
池君韬对自己的厨艺信心满满:“绝对能成功。”他话锋一转,“即使不成功,凭你的伦敦舌头,也尝不出来。”
穆煦不得不承认,池君韬说得对,他拾起筷子,夹一块香煎豆腐放在盘中,埋头吃饭。
他们坐在店内的角落,周围由盆栽隔开,头顶一盏暖黄的小灯照亮桌面,气氛温馨而暧昧。池君韬问:“味道怎么样?”
“不错。”穆煦说,他咬一口香软滑嫩的煎豆腐,抬头与池君韬对视,眼神柔软温和,“你怎么发现这家店的?”
池君韬看着穆煦的眼睛,他的视力极好,对方棕褐色的瞳仁浮现一层清亮的碎光,漂亮得如宝石,他磕绊一下,断断续续地说:“和他们、曹瀚洋他们,玩累了路过这家店,发现的。”
因为生病,穆煦坚硬的外壳收敛,他在衬衫外套了一件奶白色的毛衣马甲,许久没剪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小揪揪,整个人柔和精致,格外好亲近的模样。
池君韬内心蠢蠢欲动,他盯着穆煦,像盯着一蓬棉花糖。穆煦见他许久不动筷子,主动夹一块小炒肉到池君韬碗里:“你不饿?”
“饿。”池君韬说,他说,“你把头发留起来了?”
“嗯,换个新发型。”穆煦说,“不好看吗?”
“好看。”池君韬狼狈地收回视线,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周围嘈杂的背景音,他拿起筷子随便夹两块食物塞进嘴里,视线飘来飘去落到穆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