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穆煦推着池琰,从下午走到傍晚,听着池琰说出各种各样的猜测,再一一否定。踏进住院楼的电梯轿厢,池琰说:“我放弃了,你说吧。”
“原因很简单。” 穆煦说,“我要去找我童年时的心理医生。”
“只有这个原因?” 池琰问。
“只有这个原因。” 穆煦说。
“不可能。” 池琰说,“你这个狡诈奸猾的年轻人,肯定有别的……”
电梯门打开,与前来探望的池君韬面对面,他问:“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池琰说,“我困了。”
“我们下午去花园散步,聊了许多。” 穆煦说,“回去的路上给你讲。”
“好。” 池君韬走到轮椅后方,代替穆煦的位置,将轮椅推进病房,“爷爷,你们聊得怎么样?”
“小穆是个差劲的陪聊。” 池琰说。
“他话少。” 池君韬说,“但很精准。”
“太精准了。” 池琰说,“精准得气人。”
“您是指您非要买糖葫芦的事情吗。” 穆煦说,“您得啃得动才行。”
“我拿着看不行吗。” 池琰说。
池君韬搂住穆煦的肩膀:“等会儿买给我吃。”
“嗯。” 穆煦说。
池琰拍掉孙子帮忙的手,慢腾腾地从轮椅挪到病床上,掀开被子坐进去,平躺闭眼,拒绝和小两口沟通。
“晚上吃什么?” 池君韬问,“我想吃点好的。”
“怎么?” 穆煦问。
“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池君韬抓抓头发,“我开了一下午的会,也没把这事聊清楚。”
“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 穆煦说。
“吃饭的时候说。” 池君韬说,他看向床上,“爷爷,我们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嗯。” 池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两人乘电梯到一楼,池君韬说:“下个月是咱们订婚一周年。”
“你有什么想法吗?” 穆煦问。
“我想结婚。” 池君韬说。
“除去这个。” 穆煦说。
“没有人订婚超过一年的!” 池君韬抬高声音,“穆煦,你他妈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单纯的不想和我结婚?”
“我们说好的。” 穆煦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要办手续,我要结婚证。” 池君韬说,“这究竟困难在哪里?”
穆煦拉着他快步走到帕拉梅拉旁,拉开车门,说:“问题在我。”
“什么?” 池君韬猝不及防,他坐到驾驶位,呆呆地看着穆煦,“什么问题?”
“我需要解决一件事,再谈结婚。” 穆煦说,“我要知道我的童年阴影是什么。”
“我不想因为频繁的噩梦睡不着觉,再猝死一次。” 穆煦说。
“这和结婚有关系吗?” 池君韬问,“无论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我死了呢?” 穆煦问。
池君韬忙不迭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说:“你给我闭嘴。”
第96章 真的傻蛋
穆煦不设防地被池君韬捂个正着,他挣开对方的手,说:“你冷静一点。”
穆煦不设防地被池君韬捂个正着,他挣开对方的手,说:“你冷静一点。”
池君韬正襟危坐,盯着穆煦的眼睛:“你准备怎么解决问题?”
“去伦敦,找我妈。” 穆煦说。
“什么时候?” 池君韬问。
“没想好。” 穆煦说。
“带上我。” 池君韬说,他举起右手发誓,“我绝不惹事。”
“你的工作怎么办?” 穆煦问。
“远程办公。” 池君韬说。
穆煦回避了这个问题,他说:“不着急,我再想想。”
池君韬发动汽车,嘴里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争取机会:“我有五天年假,咱们过年的时候去,七天假期加五天年假加双休日,一共半个月,一来一回,不耽误任何事。”
穆煦平视前方,他和池琰聊了一下午的天,心神疲惫,他说:“我会考虑的。”
池君韬听出来穆煦语气中隐隐的不耐烦,他止住话头,踩下刹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侧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穆煦的脸色:“你今天很累吗?”
“嗯。” 穆煦捏捏鼻梁,揉了揉太阳穴,说,“你有别的安排吗?我想回家。”
池君韬说:“本来有安排,现在没了。” 他打一把方向盘,“咱们回家。”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响起穆煦的声音:“我是不是挺不好相处的?”
“界定一下‘不好’的范围。” 池君韬打趣道。
穆煦没有接茬,他显然困倦,怔怔地盯着车窗外的路灯发呆。
“你没有不好相处,你只是病了。” 池君韬说,“而你又不愿意吃药。”
穆煦转头看向池君韬:“我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
“噢…… 啊?” 池君韬思考片刻穆煦的意思,说,“你把我们刚刚的对话叫做发脾气?” 他轻笑一下,“穆少爷,你对发脾气的定义有误解。”
“我乐意见到你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心或者不开心,发火或者闹别扭。” 池君韬说,“对于一个死里逃生轻度抑郁的患者来说,你对情绪的控制令我十分惊讶。”
“既然这样,池君韬,我问你,” 穆煦严肃地说,“我和事业,哪个重要?”
池君韬不假思索地说:“你最重要。”
“……” 穆煦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真是一点儿不惊喜的答案。”
“我不是第二个池琰,但我有可能是第二个池修文。” 池君韬说,“所以你注意身体,好好活着。”
汽车驶进书香园,停在住宅楼下,池君韬说:“满意我的答案吗,穆总?”
“我没有在考你。” 穆煦推门下车,他通过询问池君韬拷问自己的内心,对比一年前他对池君韬的感觉。
一年前,他站在主卧收拾行李,做好了颓唐离开北京的心理准备,池君韬闯进来,提出结婚的疯狂想法。他怀揣着掌控池君韬从而间接掌控华金的野心,点头答应池君韬的求婚。面对池君韬许下的诺言,他既高兴又轻视,高兴于池君韬当下的忠诚,轻视于年轻人短暂的热情。
如今再问,他竟不甚赞同池君韬的选择,对方理应是搏击长空的鹰隼,不应如此轻松地谈论如何将事业放置在第二位。似乎在池君韬眼中,政途也好商业也罢,都只是一个轻飘飘的选择,无需过多思考与挣扎。
从高兴到不赞同,穆煦暗自思索,究竟是哪里变了。
池君韬凑过来,干燥温暖的手掌牵起穆煦,他留意到穆煦的疲惫,轻柔的吻落在未婚夫的脸颊,池大少说:“走,我给你煮泡面,加一个荷包蛋。”
“和青菜。” 穆煦说,“还有火腿肠。”
“冰箱里有卤牛肉。” 池君韬说,“你上次说好吃,我又买了两斤。”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 穆煦说。
“看什么?” 池君韬问,“海洋奇缘?”
穆煦看向池君韬:“可以吗?”
“可以啊。” 池君韬欣然同意,“难得你这么有兴致。”
冷落已久的厨房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穆煦蹲在地上择菜,池君韬站在案板旁切牛肉。他的刀工粗糙,切出来的肉片厚实极了,品质优越的牛肉补齐了拙劣的刀工,肥瘦相间、香气扑鼻。池君韬切了十片,指尖捻起一片塞进嘴里,另一片递到穆煦唇边:“先垫垫。”
穆煦瞥他一眼,张开嘴巴,牙齿咬住肉片,柔软的舌尖扫过对方的指腹,浅褐色的眼珠含着波澜起伏的温软笑意。池君韬不自然地收回手指,无措地咽一口唾液。他拧开灶台上的旋钮,暗蓝色的火焰熏染锅底,一时间,厨房内仅剩下烧水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