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深渊来
何况茅台的喷码独一无二,然而李瓒记得前两天局里收缴的一批普茅喷码跟便利店的普茅有重合 。
“烟草……”俩字在舌头里打了个滚,李瓒发出短促的笑:“问题更大。”
妈的,条子!
老板赶紧起身赔笑,从右边抽出一条价值上千的软中华递过去:“小本生意,您留个情面给条活路。我卖的,那也是贵州茅台镇运过来,味道差不多,无害,价格还减半,算下来就赚个成本价……”
“卖假还贿赂,想进局子。”李瓒冷眼瞪过去,黑泠泠的眼珠子冰凉冷冽,气势上很能唬人。
老板立刻委顿。
叩叩。
李瓒敲着柜台下‘租借手机’的黑字白纸:“收了,别祸害祖国胖胖的花骨朵。”
“行!”
“假烟酒少卖。”
“不敢了。”
李瓒揣走面包和酸奶,警告几句就走了。
路上三两口吃完面包,咬着酸奶吸管插兜慢悠悠跟退休老头在街头寻找青春似的,过俩红绿灯、走林荫道,悠闲悠哉地晃进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办公室的门。
陈旧掉漆的门,老式干净的地板砖,十来年没换过的办公桌椅,还有存放大量废弃资料但落满灰尘的玻璃柜,连空调都是市场早就淘汰的窗机式。
内置朴实无华,配备‘老弱残’专业刑侦部队。
粤江市东城区分局刑侦大队,一个被誉为‘养老’部门的县级公安分局,贫穷且沉默。
“天气真好。”李瓒拧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人都跨进去了还使劲往后仰,对着茂盛绿萝后面的人说:“王珰珰,等会把玻璃柜里的资料搬出去晒太阳。”
王珰珰,男,24岁,是个死技术宅。
良久,王珰珰从绿萝后面慢吞吞地回答:“好。”
砰——!
寒冷的大冬天,一个长相颇美艳的女警踹开半掩的门,满头大汗,摘下帽子扇风高声喊:“李队,佟局找您过去。”
李瓒握着个无线收音机出来,瞥了眼陈婕:“又跑去扫黄?”
陈婕露出憨笑:“嗐,闲着嘛。”
养老分局可不是个瞎颁的名号,一年到头闲散无事等退休指的就是他们队。
陈婕,女,26岁,以前扫黄组,半年前出了大纰漏让领导给调到刑侦大队,明升暗贬。
她事业心挺强,队里没事干就经常跑扫黄组帮忙。
“陈婕女士,请珍惜接下来10分钟的空闲时间,因为你将步入807工作制模式。”李瓒把无线收音机塞到陈婕手里,同时说:“老曾回来,跟他说一声。”
陈婕目送李瓒走路带风的潇洒背影,不解地按下无线收音机的开关按钮:“王珰珰,807工作制模式是什么?”
沙、沙沙。
王珰珰:“一周7天,8点上班,0点下班。”
陈婕捂住刺痛的心口:“……杀人诛心,李队反讽功力见长,已到炉火纯青之技。”
……沙、沙沙……
“粤江市早间新闻:经爆料,早晨7点到8点时分,有市民于东城老区茶井街道的城中村一口老水井内发现碎尸……”
东城老区茶井街道发生碎尸案,那不就是他们分局刑侦队的活儿?
王珰珰抬头,陈婕则严肃脸色。
此时,一只略苍老黝黑的大手拿走陈婕手里的无线收音机,关闭按键‘……按惯例,案件将转交新洲公安局刑侦支队——嚓!’
陈婕转身面向来人:“曾队。”
曾期民,男,38岁,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副队,三年前在一起重大枪火案中受伤,右腿骨头至今还卡着取不出来的弹—头碎片。
“佟局找李队过去一趟,李队让我告诉您——”
“我知道,你做好准备,10分钟后出发到命案现场。”老曾抬手打断她的话,随手把无线收音机放桌面。
“啊?”陈婕愣住,随即疑问:“我们接?”
分局配置太差,每个被调过来的刑警几乎都有‘问题’,要么像老曾这种英雄是来养老的,要么就是陈婕、王珰珰这种犯错或考核太差,被‘流放’过来的。
至于李瓒,他是个意外,他整个人都是意外。
反正‘老弱残’养老院,每有案件发生都由佟局转交市局刑侦支队,三年来无一例外。
老曾应了声:“当然我们接。”
陈婕拊掌:“我个乖乖,难道是市局支队终于受不了我们吃公粮不产奶、尸位素餐的不要脸行为,撂挑子不干,李队和佟局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手?”
老曾:“想象力丰富。”
王珰珰拨开绿萝一角,语调平板的说:“这是命案,李队会管。”
这话说的好像以前没发生过命案——陈婕耸耸肩,低头检查枪支保险栓和弹口,确保没问题后就戴上配枪。
*
佟局是东城区分局的一把手,年轻时挺骁勇,临近退休开始修身养性,连茶水都从又苦又涩的苦丁茶换成老年人专用降压茶。
可惜修身养性三四年,还是在今早破功了。
碰到刑事案件不可怕,碰到杀人碎尸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有个老能捡到意外事故的下属!
佟局没忍住又灌了今早第三杯降压茶水,喝完砸吧嘴,顿了半晌才说:“李瓒,这事你能担保?”
“我能!”李瓒挺自信的回答,就是态度有点闲散,显得不太正经。“佟叔,您知道我不会说没把握的事。”
佟局抬头直视李瓒,后者不闪不躲,坦荡而清明。
“行!我是光荣退休,咱爷俩到时喝一盅。”
‘哐’一声,瓷杯重重磕在桌面,佟局说:“我要是晚节不保,就把你做成下酒菜。”
李瓒笑:“您候着。”
“市局那边我来交代,尽量不拦着你行动。分局警力全力配合,不过我们分局资源一向最差……”
“足够了。”
佟局目送李瓒离开,端起茶杯喝今天的第四杯降压茶,感叹年轻就是好,摔过跟头再爬起还能意气风发。
*
东城老区靠近市中心,交通便利,繁荣发达,城中村居多,待改或违建建筑物横七竖八、参差不齐的霸占了肉眼能见到的空地。
道路铺的平整,略狭窄,人流量和车流量很大,出入困难,监控摄像头也多。
一辆闪烁蓝红二色的警车‘哔呜哔呜’风驰电掣以巨骚无比的姿势漂移进逼仄的停车位,顿时吸引在场一众惊叹目光。
李瓒推开车门,发现左右都被堵住,没路走,抬头看驾驶座的陈婕。
陈婕讪笑:“一时失手。您和曾队都坐好,我再开出去。”
“不用。”
李瓒踩着车顶穿过人流,拉开黄色警戒带,熟练的举起证件给拦住他的警员看:“东城区分局刑警队长。”
快速说完,接过手套和鞋套迅速套上,然后来到案发现场。
此时,老井里的碎尸块已被打捞完毕,就放在旁边的白色防尘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残缺的髋骨,连着肥大的子宫和肠子,随后是两条大腿和手臂,小腿、内脏和头颅在另一个防尘袋。
李瓒戴上口罩,蹲下来检查碎尸块,摆在面前的是肿胀泡发且腐烂的手臂,手腕内侧纹有已模糊的太阳五芒星纹身。
抬眼看,正对着腐烂生蛆的头颅,五官无法辨认,左耳戴一个廉价十元店耳珠。右耳没戴,应该丢失了。
“根据尸块比例、肢体切割面和脏器数量可以推测只有一名被害人,尸块完整,没有缺漏。”开口说话的是分局主检法医钟学儒,戴黑框眼镜,气质儒雅像个大学老师。
“一共八刀。”钟学儒手掌成刀比划道:“脖子和腹部各一刀,胳膊、髋关节、膝盖各两刀,切面平整,应该是使用砍骨刀之类的锐器进行分尸。死者的额头太阳穴处有擦伤,不是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