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深渊来
十几分钟后,老曾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回头给李瓒车钥匙:“陈婕各方面都还行,尤其对命案的适应能力和忍耐力。”
“再看看。”李瓒没多说,接过车钥匙,把搜集到的物证袋递过去:“通知其他人,下午三点钟开会。”
老曾应了声,开门下车。
李瓒转移到驾驶位,踩动油门驱车绕了大半个粤江市,专门找卖烟酒的小便利店和一些不起眼的烟酒商行。
凭着他抽烟喝酒资深老行家的经验,成功摸到特价烟酒的上架日期。
*
粤江市新洲区公安局,市刑侦支队。
“……东城区碎尸新闻事件报道,该区分局公安在接到群众报案后迅速赶往现场展开侦查工作,但后续事件还需继续跟进。民生为先栏目记者赵颜里为您报道。”
哗——!
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里,支队内部沸反盈天,交头接耳讨论这回该用什么理由推掉分局的破差事。
“‘养老院’的命案,你们猜会让谁去?”
“反正别找我,我手里头的案子就够烦了。”
“也别找我,我熬了两天。再去养老院,咖啡都救不了我狗命。”
“分局刑侦队那人员配置就不说了,什么货色大家都懂。我们平时收拾烂摊子就算了,关键其他人力、物力资源都在拖后腿。嘶——不行,我真不行。”
“总还是得我们接,要不抽签决定?”
“别傻了,都是上面先把人定下来的。”
支队成员推三阻四,表情如丧考妣,萎靡不振,仿佛自此失去了人生的快乐。
“以前好歹没出过命案……”
“唉。棘手啊。”
刑侦支队内部正愁云惨淡,而刑侦支队队长此时正收到上面推送来的一份个人资料,资料里记录着被推荐到分局合作处理碎尸案的警员。
季成岭,男,23岁,18届中国公安大学优秀毕业生。
以下则是季成岭在校和实习期间获得的奖项,履历确实优秀,但没实战经验,等于是纸上谈兵空架子。
上面让他去分局,估计也是存着培养的心思。
揣摩半晌,市局支队队长拨出一个电话:“把季成岭喊进来。”
*
下午三点钟,李瓒准时推开分局会议室的门,里面坐满了人。
痕检科、技侦科、法检中心都各自派了代表过来,和刑侦大队的人围着会议桌讨论,桌前摆着笔电或牛皮笔记本,准备随时添加新记录。
“都齐了。”李瓒手里提着礼盒袋,往主位上一放,坐下来,两手手肘搭在扶手,十指自然的垂着,瞟到陌生面孔的季成岭,说:“总局已经堕落到派个小屁孩来顶包了?”
季成岭被发配到分局,接收了一上午的同情、安慰和科普,本就对分局没什么好感。来了就更不满分局懒散的工作氛围,队长李瓒首当其冲。
他当下横眉冷对:“不比你们分局,还得一个小屁孩顶包!”
陈婕‘嘶’了声,悄声问老曾:“还没介绍吧?李队怎么知道那愣头青是总局派来顶包的?”
老曾还没回答,陈婕就听到李瓒懒洋洋地说:“新制服,全套在身,袖口衣领没褶皱,估计每天早晚用熨斗烫过。也就刚上任没两天的小屁孩能那么兴奋——陈婕你说你那制服褪色了没?”
陈婕低头看制服,是没那么平整,袖口还有点掉线,应该是早晨扫黄时不小心勾扯到了。
“咱分局也来了不少小年轻,您怎么就肯定是总局的人?”
“除了总局还有谁会对我露出爱比恨更难的表情?”
“……”陈婕:“确定是爱比恨更难而不是吃了shi?”
“注意素质。小陈同志,作为下属,你需要先当个合格的捧哏,少拆台——”
“咣!”
季成岭小年轻,没沉住气,抓起保温瓶狠狠掼在桌面,硬梆梆地说:“你们分局的工作习惯就是命案当前聊闲事?”
没经历过命案和分局忙碌氛围的陈婕找不到话怼,只好低头假装整理记录。
季成岭见状,讽笑。
其他人各干各的当没听见,倒热水加花茶还问邻座要不要来点,不知道还以为是茶话会。
季成岭贼看不惯他们这官僚作风,积压了一肚子不满,打定主意就算会被穿小鞋,回去也要写报告狠狠批一顿。
李瓒拨弄开桌前的茶杯,轻飘飘一句:“行了,干正事。”
话音刚落,其他人跟随响应,纷纷挪开面前的茶杯,避免因意外而导致纸质文件被破坏。
一时间,翻纸的声音、敲击笔电的声响此起彼伏,突然营造出忙碌、专业且干练的氛围。
仿佛眼前这群备受诟病的‘养老院’钉子住户也曾披肝沥胆,骁勇屠凶。
季成岭嗤笑,冷眼看他们能装逼到什么时候。
“老钟,你先说尸检结果。陈婕,注意记录。”李瓒说。
陈婕赶紧准备录音:“我ok。”
钟学儒起身:“请看大屏幕。”
众人回头看显示屏,屏幕里出现碎尸块的照片。
拍照时,镜头怼得很近,切割后的肌理纹路、暗红色脏器和解剖后的肢体被放大,照片格外清晰。
陈婕扶额,她看了一上午还是习惯不了这血腥的场面。
季成岭头一次受到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脸上血色顿失,欲呕不呕,却见他眼中不干事的‘养老蠹虫’们不仅习以为常,还能正常交流并敏锐的找出关键线索。
这情形,感觉和他作为优秀实习警员在市局交流会见到的差不多。
但是怎么可能?
市局交流会出现的英雄可都获得过大大小小的荣誉勋章,分局养老钉子户跟他们比就是登月碰瓷。
“死者女,年龄在24-26岁之间。身高约1米6,体重在45公斤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4天前,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钟学儒点开解剖脏腑的图片:“心脏、肝肾等出现淤血,肺淤血和肺气肿以及脏器粘膜下破裂。”
老曾记录下来:“这算是窒息死,不能说是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即外部暴力因素导致的窒息性死亡,疾病或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不能归入机械性窒息。
钟学儒点开下张图片,是女尸的头颅和上半身。
“你们看,”他放大图片:“死者头颅的脖子末端和上半身脖颈处有青紫色勒痕,拼凑起来就是完整的致命伤痕。凶器应该是某种一指宽的绳索,因井水污染和破坏,我们没办法找到凶器的痕迹。”
“是皮带。”李瓒示意钟学儒放大图片局部,在死者左侧靠近耳朵,被头发挡住的发尾下1厘米处有个发白的孔洞。“女士细款皮带,这里是针扣戳进去的痕迹。”
陈婕眯起眼睛看,不由点头:“是有点像皮带勒出的痕迹。”
钟学儒:“死者太阳穴附近有轻微擦伤,但是左右手无约束性损伤,手指甲完好无损。”
陈婕:“什么意思?”
李瓒:“没有挣扎和被捆绑的意思。”
“头部擦伤不是挣扎逃命时留下的吗?”陈婕惊讶。
季成岭忍不住开口:“不是。她左右手手指甲完好无损,说明被勒死的时候没有挣扎。就算这个擦伤造成死者短暂的晕厥,但是针扣戳到耳朵后的软肉,带来的剧痛会让她顷刻清醒并反抗。”
“没有反抗的原因只能说明她当时处于无力反抗的状态,或许被喂了迷药。”
陈婕:“哥们,nb!”
她还以为季成岭是个刚毕业的按本宣科的菜鸡,没想到是真的厉害。
“舍得把一高材生扔过来顶包,还是总局大气。”李瓒喝口茶,解烟瘾:“还行,就是欠缺全面的思考。”
季成岭翻白眼,心想来了,分局那套死不承认没本事还装模作样敲打新人的官僚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