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它是少年柏知望送的第一个礼物,他甚至为此连吃了两周的咸菜配白粥。
秦舟从小见过数不清的许多贵重首饰,眼花缭乱没长性,就连老秦收藏的满屋子名表都看不上,唯独一直没舍得摘下这只廉价的素环。
秦舟靠着皮椅,闲着没事,右手在套着戒指转圈玩。
从浦西到浦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秦舟总觉得自己死乞白赖换来的独处机会应该说点什么才对,可真要张口的时候又不知怎么开头。
柏知望开车很稳,正好要等红灯,就刹下来望向秦舟:“头还晕吗?”
秦舟一愣,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装醉这回事:“还行,吹吹风就好了。”
柏知望问:“喝了很多?”
秦舟心虚地撇开眼神,把窗户开到最大,“就几罐吧。”
几罐气泡水也是几罐,秦舟自认不算撒谎。
柏知望敲着方向盘,叹口气说:“对我,你不用这么演。”
秦舟呆呆地张着嘴,最后只蹦出来一个语气词。
柏知望盯着他,语气很平静:“你醉没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舟喝多后才没这么乖,第一次醉酒,他当着丁故那帮同学的面,衣衫不整地抱柏知望又亲又啃,咬得柏老师一脖子青青紫紫。
柏老师可受不了男朋友被别人看光,而且秦舟的酒量实在是太差太差了,柏知望怕他出事,不敢让他单独在外边喝酒,却会用酒在家里“助兴”。
这种程度的掌控欲以前秦舟看来是情 趣,现在被戳穿后,他的肩膀却倏地垮下,自嘲:“我在你面前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柏知望反问,提醒道:“真一点秘密都没?”
秦舟显然也想起什么,陪笑着打哑谜:“分都分了,就别翻旧账了吧?”
在一起这么久了总有点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话柏知望不想接,正好看见绿灯亮,于是继续专心开车。
接下来的车程里,没人再开口。以前能光津津地抱着聊一晚上闲天的情侣,竟然说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
秦舟阖上眼,万分疲惫。
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秦舟跟在柏知望身后上电梯,又看他摁数字解锁。
密码是“船”的拼音,秦舟小名。当事人听着嘀嘀嘀的动静愣神,直到被人扶进屋才反应过来,到家了。
秦舟回头看柏知望,发现他在门口不动。
“又没人不让你进门。”秦舟苦笑道,“大老远折腾你我也很过意不去,来休息会。”
柏知望犹豫三秒后,轻轻摇摇头,“我怕我进去……”
就舍不得走了。
话到嘴边打了个回环,柏知望捏着鼻梁,放下手时语气里都是不甘不愿,改口道:“我怕我进去不合适。”
两个人同过窗也同过床,一个枕头上睡了十三年,到头来进个家门都“不合适”。它就跟刀子一般,剜得秦舟哪哪都疼。
“能有什么不合适,坐吧。”秦舟也是不要脸了,他就想让最后一面停留长一点,什么借口都能找,“我胃疼,帮个忙。”
秦舟确实没撒谎,慢性胃炎饿不得也撑不得,今天一天没怎么进米,胃里空落落只剩气泡。
柏知望叹口气,换上拖鞋,进屋关门,“那我给你煮点面再走。”
说完,柏知望踩着买一送一的情侣拖鞋,跑到厨房,开火,下面。
火苗腾腾乱窜,开水咕噜冒泡。
秦舟躺回沙发上,拿靠枕抵着胃,蜷缩成一团,毯子整个盖到脸上。从柏知望的角度看过去,他像一只瑟瑟发抖的猫,可怜极了。
或许去拍拍他,拿手放在他胃上暖暖也好,柏知望想。但柏知望做了许久的斗争,心疼得鼻子都在酸,还是没迈出那一步。
“面好了。”柏知望捧着碗,绕到茶几边,“吃点,等会去床上睡。”
“放那吧。”秦舟闷在毯子里,说话都瓮声瓮气。
柏知望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地收拾,让秦舟有种错觉,他们还处在爱情鼎盛时。如果这一幕发生在昨天,或者更早以前,他们也许还能好好说话,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但很明显这是回光返照,一年来他们好好说话的机会不多,家里冷清到已经很久没开过火,分手后反倒能和气地洗手做羹汤,挺讽刺的。
柏知望把碗放下,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真走吗?”秦舟这才慢慢把毯子掀开,倔着张臭脸,声音却还是瓮的:“快四点了。”
柏知望说:“嗯,赶飞机。”
“什么时候的航班?”
“下午。”
秦舟默了会,收起平日里的刺,诚心讨好,笑得光都在晃:“这离机场只有一小时的车程,歇歇再走也来得及。”
两人一俯一仰,近得能感受到对面的呼吸。只要一个人稍稍动一下,两张嘴唇就能贴合到一起。
可是谁也没动,就这么僵着,镜片上都蒙上一层雾。
“我就算留下,又还能待多久……一小时?两小时?”柏知望出于习惯,捏捏他的耳垂,压抑着颤音问,“我配吗?”
耳朵后边的温度,激得秦舟颤抖。
耳后是秦舟的禁区,因为之前每回做 爱时只要柏知望一咬耳垂他就得缴械。柏知望蔫儿坏,床 上整的花活可以把人磨得半死。可秦舟以前就吃他这闷骚的劲儿,爱看温和有礼的研究员情动爆粗。很恶劣,又很爽。
回忆太过火,秦舟想不下去,慢慢把嘴角扯平,眼睛还弯着,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那……”
话在舌尖含了两秒:“咱们就到这了是吗?”
“嗯。”柏知望在秦舟头发上薅了把,撸猫似的,不知道是让他留步别送机还是有别的意味,“到这就行,小船。”
这小名挺久没喊,冷不丁提起来还有点生疏。
秦舟鼻头一酸,眼眶刷地就红了。他假装摁起太阳穴,挡住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那我不送了,行李会给你打包好的,放心。”
柏知望自己心里都酸得发苦,定睛一看,对面人眼圈都红了,他不得不拉出安慰的笑,“谢谢。”
在这说“谢”怪可笑的,秦舟嗤声:“客气什么。”
撂下这句秦舟就掉头回客厅了。
柏知望孤零零地在门口站着,看着背影,忽然很想最后再抱秦舟一次。他顿了顿,极轻地说:“再见。”
砰的一声,大门紧闭。
过了不知道多久,秦舟行尸走肉般起身,把前男友穿过的拖鞋扔进垃圾桶里。
走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好留恋的。
然而这事不经想,一想大脑就忍不住给心脏发指示,告诉它,现在缺了一块,很大一块,曾经恨不得血肉相连的那种。
到这个年纪就算真少块肉也不该让喜怒形于色,只是秦舟真的很疼,眼泪沉默地流,到最后万籁俱寂,只剩阵阵抽泣声。
作者有话说: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在521被老婆赶出家门吧!
第4章 躲不过去
身边的枕头并不是第一次空着,自从五岁起秦舟就经常单独住家,爸妈几乎神隐在他的生活里,谈上恋爱后他跟柏知望也是聚少离多,异国三四年尝惯了独守空房,可他头一次觉得这么难熬。
他翻箱倒柜找到一瓶褪黑素,拆两粒出来吃掉,倒头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放电影。
年少的柏知望跑国际饭店排半小时的队给他买蝴蝶酥,怕凉了不脆,把它裹外套里染上一怀的甜味;成年的柏知望亲他喉结咬他下巴,大早上反绞他的手,把晨起抬头的东西含醒……
整夜都想着这些,怎么可能睡得着。秦舟挫败地翻来覆去,恨不得上拳头让自己昏迷。
这一觉总是醒,每次睁眼他还都以为在梦里,就好像等梦醒了身边还能蹦出个活人来对他笑,说“早安我的小船”。
半梦半醒间秦舟发了个誓,日出之前,得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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