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凌晨用豆浆机
“上午跟我爸去见客户了。”何明天也对这一身装扮感到无所适从,摆着手把话题掀过去,“你什么时候走啊?”
余宴川伸出胳膊揽过他的脖子:“就是这礼拜了。”
“明天也是这礼拜,七天后也是这礼拜。”何明天被他拉得弯下腰,嘴里念叨个没完。
“后天吧。”余宴川说完,又精细化了一些,“后天凌晨。”
“我靠!”何明天惊得喊了一嗓子,“后天凌晨飞,那不就是明天晚上走吗!”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振聋发聩,连聒噪人声和杂乱音乐都没能掩盖下去,余宴川嫌弃地把他从怀里丢出去:“我落地了给你发消息,又不是见不着了。”
何明天低低应着,没再乱叫,沉默地到了高脚桌边坐下后才说:“我这不就是不习惯吗。”
“你可别,那么多人跟你花天酒地呢。”余宴川叼了根烟,曲指敲敲桌子,对调酒师说,“尼格罗尼。”
何明天有些沮丧地垂着脑袋:“不一样。”
调酒师手中的雪克杯叮咣响,余宴川看着他动作熟练地转着手腕。
“那就得空了来找我。”余宴川说,“我估计得在那边呆到年底。”
浅金色的酒液倒入酒杯内,在绚丽灯光下闪着浅淡的橙红。
余宴川很少会点除了啤酒之外的酒精,之前和别人出去聚时总会被人说不懂酒,但他确实只是不想在外面喝醉。
不过今天他也想稍微放纵一下,毕竟这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次光顾体彩酒吧了。
何明天喝得不多,在一个劲地吐苦水,讲公司里四面碰壁,讲到处都是势利眼,还讲他看不上那群见风使舵的人,说一半又点了盘小吃拼盘。
他啃完了三个奥尔良鸡翅后才消停,看样子是说累了。
余宴川一杯接一杯喝得浑身发热,他靠在吧台上,静静看着那个堆叠着炸薯条的拼盘。
何明天对上他的视线,翘起沾了油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脸:“你还行吧?”
余宴川微微偏过头躲开,用力闭了闭眼睛。
没有修剪的头发散落在脸侧,昏暗灯光下半张脸笼在阴影里,多日前聚众斗殴在眉弓上留下的那道疤,痊愈后仍然留着一道浅淡的影子,从对面玻璃上的反光看起来有些像断眉。
余宴川直直看着反光里的自己,玻璃后人头攒动,在一片光影交错中,他居然看出来了林予的影子。
这个下巴是真他妈像,他竟然刚刚发现这件事,他自己生都不一定能生出这么像的。
“你今天情绪不太对啊。”何明天说。
余宴川的嘴里还弥漫着金巴利的苦调,他一口将酒杯底喝净,再次把杯子推到吧台上。
“你来真的啊?”何明天突然有些紧张,凑过去说,“你是不是不想走啊,跟谭栩有关?你没告诉他?”
“我不告诉,他就不知道?”余宴川抓了一把头发,踩在高脚凳上的长腿放下来。
何明天总算知道他今晚为什么一副潇洒人生的模样:“你要去管分公司这事儿,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为了这……犯不着吧。”
我又没说我是为了这事情。
余宴川懒得开口,索性随意他猜测。
他喝酒从来不为谁,想喝就喝了。
这段前途渺茫的感情生活还没凄惨到需要借酒消愁的程度,林予的横空出世也没有刺激到需要喝酒释怀,余宴川只是有些憋屈,想做些什么来发泄。
可能是因为发现谭栩在瞒他吧。
尽管在来之前他还笃定,近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轻信,未见到事情全貌就无法对任何一个环节下定义,一段掐了前因后果的对话不能作证谭栩在瞒他。
但他发现他还是在对“谭栩背着我干了不少事”这件事的本身而憋屈。
将心比心一下,怪不得谭栩在听说他要出国之后那么生气了。
余宴川没什么自己的人生规划,向来秉持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原则,开花店、出国,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不太积极的生活态度,但是余宴川很享受。
今天也算是福报了,这不就被赶鸭子上架,白天接了余兴海一个电话,当即就给他订了后天凌晨的机票。
余宴川喝酒喝得太急,后劲返上来时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反应格外迟钝,看着何明天在他眼前比出三根手指问他这是几,他消化了半天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就像是刚做完全麻手术被大夫推了出来,然后和蔼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酒吧内嘈杂的声音都远去,他坐在原地,把拼盘里剩下的炸薯条吃光。
等再回神时眼前已经是谭栩的脸。
余宴川的目光像兑了胶水,粘稠地顺着谭栩的脸和身子描了一圈,才看出来这人是谁。
他也没醉到分不清现实梦境的程度,叼着一根炸薯条转头去找何明天。
何明天站在谭栩身后,带着几分醉鬼都能看出来的心虚。
“你把他喊来干什么?”余宴川问。
“是我去问的他。”谭栩抢过他嘴里的炸薯条,面色不虞,“还能直立着走回去吗?”
这是何明天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见到谭栩,他穿着一身与酒吧格格不入的白色衬衫,短袖袖口在挤过来的路上蹭上了淡淡一圈酒渍。
往日里一向温和开朗的谭小少爷此时顶着一张臭脸,无比自然地、手劲有些狠地把余宴川从椅子上揪了下来。
“别,头晕。”刚刚静止不动时还好,一动就觉得脑子里仿若装了个豆浆机,稀里哗啦地四处搅,余宴川挥开谭栩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何明天默默往后挪了挪。
在他的想象中,谭栩和余宴川之间的相处应该是彼此礼尚往来的那一类,但看样子他们仿佛要大打出手。
谭栩的语气里藏着一股火:“凌晨一点半了,我打扰你通宵了?”
“没有,走吧。”余宴川用力按着额角。
他仍旧没法把谭栩来这里找人的原因琢磨起来,但他的潜意识里知道,他其实是希望谭栩来的。
现在他来了,刚刚好。
谭栩克制着没有发作,后知后觉想起来何明天还在这里,他没心情再继续装谭少爷,直接拍拍何明天的胳膊,转身走人:“这场我请了。”
从酒吧出来后便被热气扑了满面,余宴川身上的酒气变得明显,坐上计程车时司机频频侧目。
但余宴川却一下子老实下来,只是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脱离了酒吧的迷乱背景后,酒精带来的就只有眼前晕花。
谭栩本以为他睡了过去,在下车时推了推他的胳膊。
但余宴川睁开眼睛,眼底居然还很明亮清澈,他脚步平稳地走下车,自觉往楼上去,甚至还能对准钥匙孔开门。
凌晨的小区一片安静,脚步声在此时格外清晰,谭栩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关上门将楼梯间的光亮慢慢阻隔在外。
没等谭栩摸索着按开客厅里的灯,他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
余宴川拽着他趔趄几步,滚烫的身体在黑暗中贴上来,谭栩怕他踩到什么东西摔倒,一手牢牢护在后面:“你把灯打开!”
但余宴川充耳不闻,他在错乱的黑暗里失去了方向,脚后跟磕到了什么,直接向后栽倒在沙发上。
谭栩被他拉着一同倒下去,呼吸间都是浓重的酒味,但他知道余宴川没有喝醉。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余宴川上床,在这段他们彼此都没有捋清心意、花了很大力气拉开距离的时候。
就像没想清楚要不要和暧昧的同桌表白的小学生,这个阶段仿佛拉拉小手都是一种对感情的玷污。
奇怪的想法。
但余宴川难得有些缠人,他扣住谭栩的后脑,手指插在发丝间强迫他低下头。
“快点。”他说。
第24章 打破
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他们连拖鞋都没换,谭栩为了不踩脏沙发只好用腰背力量撑着,把腿架在一旁。
他试图起身,但余宴川铁了心不让他走,谭栩没法,只能好声好气地跟他讲道理:“你还没醒酒,先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