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凌晨用豆浆机
话音落下后,回答他的只有渐缓的呼吸声。
一瞬的安静后,余宴川猛一推手,谭栩脚下不稳差点要摔倒,就被余宴川再次拉扯着往卧室里走。
谭栩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拽着有些恼火,但没等他说话就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余宴川的房间。
他还记得余宴川的一堆臭毛病里,第一条就是不能穿着外衣进卧室。
不过余宴川显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窗帘没有拉上,但时间太晚,对楼也已经没有灯光,只有浅淡的月色顺着窗子流入,将黑暗中的全部轮廓打上一层朦胧的虚膜。
他们磕磕绊绊地撞到了墙边架子,两幅没有收进纸盒里的塔罗牌飞落下来,洋洋洒洒飘了满地,将他们笼在中间。
脚下的毛毯打了滑,他们狼狈地倒在地面上,谭栩被这一通累得气喘吁吁,塔罗牌落地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连在一起像多米诺骨牌接连倒地的声音。
谭栩靠着架子微仰起头,手边的那张牌在淡光下反出浅银色的光亮。
他不认识这张牌,但牌面上的画倒是很应景,万箭穿心将一个人钉在地面上,漫天是浅蓝色星光。
余宴川坐在他身边,留下一个月光下的剪影,胸口微微起伏,缀在耳后的发丝打着卷。
谭栩本以为这场变故足够让他们两个冷静下来,但余宴川的行动总是出其不意,他忽然撑起上半身,倾身压过来。
动作里带着攻击性,谭栩下意识向后挪了挪,摇摇欲坠的架子再次受到攻击,最顶层又落下来许多小珠子。
这应该是余宴川拿来串成手链骗人的,他曾经目睹过这人拿塑料珠手链逗弄部门里的小姑娘,说是他已经请过事业运学业运感情运……
小塑料珠子从四面八方坠落,几粒弹到了毛毯外面,噼里啪啦一串响动,余宴川凑到他的面前。
两个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一刻,余宴川低头吻了下来。
谭栩愣怔一瞬,手指下意识地钳住了那张万箭穿心的塔罗牌,将硬质卡牌揉成了一团。
塑料珠像落雨将他们包裹在中间,余宴川的吻一触即分,头发遮挡住了月色,照不亮他的脸。
谭栩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心跳提速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几乎要怀疑珠子落入毛毯的闷响其实是他的心跳共振的声音。
唇间柔软的触感很快消散,他看到余宴川勾起一个微弱的得逞的笑,两指夹住一张塔罗牌,塞在了他的衬衫领口。
接着他自顾自站起来,向后躺倒在床上。
谭栩就连眼眶都在发烫,他动了动喉结,想要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一颗塑料珠子刚巧掉在颈窝里,珠子冰冷,如同冰块落入将要喷发的火山口。
他慢慢松开手,放过了那张被揉皱的万箭穿心卡。
谭栩咽下了所有想要说的话,手脚极轻的站起来,走出门去。
余宴川塞在他的领口的那张牌很眼熟,是另一副牌里面的万箭穿心那一张,不过这一次的画面更为抽象,没有人类的意象,只是三柄长剑穿过了一颗血红色的心脏。
谭栩拿出手机来搜索,这张牌是宝剑三正位。
他把牌卡放在桌面上,疲倦地按着眉心,挂在墙上的钟表发出卡顿似的一声响,凌晨两点半。
好像有什么信息对接失败的地方——余宴川主动吻了他,这算是释放出了态度信号吧?
他本以为余宴川的疏远是在拒绝他的更进一步,但这样看似乎不尽然?
总之不会是醉鬼撒酒疯,他看余宴川倒是清醒得很,连宝剑三都能认出来。
等他醒了要问个清楚。
谭栩倒在床上,望向天花板。
实践能够检验真理,不用再纠结来纠结去了,接吻的时候会心跳加快顺便出现生理反应,答案已经足够明确。
只是这份喜欢来得太艰难,在半年前他初次嗅到苗头时,以“不会长久”为由不负责任地把火花按灭,如今火苗复燃,他再没有理由、也狠不下心去浇灭了。
坦诚一些,喜欢没有什么的。
偶尔也要学习学习余宴川的人生观,没什么大不了的,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就是了,不要因为怕遇到问题而从根本选择拒绝。
就算这段感情会以轰轰烈烈的痛苦结尾,但那都无所谓,他在此时很想亲吻他,很想说“在一起”,那就去好了。
——余宴川大概正是这样想的吧。
谭栩侧过身子。
他的人生路上从不允许有任何偏差出现,哪怕考试掉到了第二名、邻居随口提一句这孩子调皮,全都不可以。
父亲和母亲对他太严厉,又有谭鸣这样优秀的哥哥压在头上,谭栩几乎从没想过他会和余宴川这样性格的人谈恋爱。
大概是因为和余宴川呆在一起太久,他学会了偶尔也可以出格一些,比如明天上午明明预约了和律师见面,今天依旧可以胡闹到凌晨还毫无负罪感。
不知道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逆反心理。
青少年逆反心理——从家庭功能理论视域下看青少年择偶观的改变。
他默默为自己的感情生活起了一个标题。
这一觉睡得昏沉,手机闹钟不到九点就叫起来,谭栩在刺眼的晨光里惊醒。
今天要去见卢律师,十点的预约过时不候。
他暗骂一声爬起来,发现昨晚扭曲的睡眠姿势让他浑身酸痛。
谭栩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开门看到余宴川的房门关着,看样子仍然在休息。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去了洗手间。
收拾妥当后已经九点二十,余宴川依旧没有起床。
谭栩来不及再等下去,只好先出门。
卢律师是个业内很有名的非诉律师,经手了好几件类似的家庭内部弯弯绕绕的财产矛盾问题。
律师原本是他找好准备介绍给余宴川的,但在这一阶段里,卢律师的主要求证方向是林予身份的真实性,碍于余宴川还挂着“疑似林予双胞胎哥哥”的标签,谭栩顾忌着他的情绪,一直还没有和他提。
他从四面八方搜集了许多证据,打印在A4纸上给卢律师带了过去。
“这是他转专业到我的班里,来之前和导员的对话。”大致说明情况后,谭栩把一张聊天记录递过去,“他亲口说了,回国的目的是找他哥哥,这个在后期可以作为证据吗?”
卢律师扶了扶眼镜框:“聊天记录可以作为间接证据,但是你这是私自调取他人聊天记录,你是违法的。”
谭栩沉默一下:“那我如果获取我导员的同意之后再调取呢?”
“没有必要。”卢律师十指交握着放在桌上,表情淡淡,“说服性不高,他也可以狡辩只是随口说说。找些确凿证据应该并不难,户口本、房产证、DNA检测,都可以作为辅佐。”
谭栩“啧”一声,不快地皱起眉。
“目前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后续我需要跟余先生直接联系。”卢律师的语速端得四平八稳,“不过我有一点需要提醒你,如果这位林予先生没有争抢财产的意愿,回国只为寻亲的话,就要别当另论了。”
“我明白。”谭栩打开手机,准备跟余宴川商量一下事情,谁知刚一解锁就显示电量不足。
他平时都习惯在睡前把电充满,偏偏昨晚全是离奇事,压根没想起来充电的事情。
谭栩把手机丢回桌子上,向后靠着椅背:“我回去再把您的联系方式推给他。”
“好的。”卢律师说着,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机,停顿片刻,“谭鸣先生昨天找过我,托我向您传达一些话。”
谭栩冷下脸来。
“他的意思是,先让余先生自己查一段时间,起码先把林予的身份、余先生他自己的身份都查明白,您再插手。”卢律师说得很委婉,“谭鸣先生的态度是,许多事过犹不及,信息不对等会造成彼此的误会,为了防止余先生误会您的好意,在事情尚未明朗前还是少干涉为好。”
他说完这话,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需要拿个充电宝吗?律所就在后面。”
“不用,多谢。”谭栩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