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凌晨用豆浆机
“还有这里,‘我买了新的架子鼓’,虽然你长得很像玩乐队的,但咱们确实没有人打架子鼓。”
“所以?”余宴川尝试着代入了余长羽的角度,剖析着他这样做的目的,“他以你为雏形,又凭空捏了一些其他性格,或者说又融合了其他人的性格,构建了一个和我完全相反的形象。”
“对。”谭栩再次打开思维导图,给他展示了上面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余长羽的瞎掰,所以林予回国后根本分辨不出你到底是不是和他通信的哥哥。”
余宴川沉默了片刻,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多余的地方:“可是……林予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没有反应,不就已经可以说明我不是这个人了吗?”
谭栩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余宴川捏了一个小西红柿吃,看着谭栩慢慢皱起的眉头,觉得事情愈发好笑起来:“你不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吧。林予应该早就知道这个人不是我,根本不用分辨。”
不过谭栩所提供的思路应该是正确的。
余长羽在信里刻意捏了个虚构的人物——无论后续的新邮箱里有什么内容,这一点都不会有所改变。
结合余长羽那段时间忽然神经兮兮地教他防身术,基本能够确定这个思考方向也没有错。
余长羽不信任林予这个野生弟弟,想以此骗过他,为防止未来把火烧到自己弟弟的身上,于是随便挑了个圈子里的同龄人做模板,编造了一个假人。
他应该不会想到有一天好弟弟会跟这个“模板”的生活有所交集,甚至还搞到了一起。
余宴川忽然想起来那次哥哥去曼城出差回国,他开车去机场接人回公司,余长羽在路上无意中提起了谭栩。
记忆中,哥哥在那时候问了“爸说你跟谭栩关系挺好的”,他回答“一般般”。
……不知道余长羽当时是什么心情。
余宴川吃掉盘子里最后一点食物,后知后觉想通了林予总在接近谭栩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在跟踪自己却不点明。
林予找不到他的哥哥了。
“你打算怎么办?”谭栩问。
余宴川把餐盘收拾干净:“直接去问他。”
“跟他直说?”谭栩扬起眉毛。
“迟早的事。”余宴川把盘子放进洗碗机,两手撑着吧台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他需要知道。”
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谭栩捻着一颗小西红柿,若有所思:“你准备怎么办?虽然他……挺惨的,但毕竟是私生子,你爸是不是没打算认下他?”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余宴川说完,取下了衣帽架上的衣服,“跟我去公司一趟。”
“少爷,你不是准备旷工吗?”谭栩问。
余宴川心如乱麻:“只有公司的电脑有高级权限,我去查那个于小姐。”
“于清?”
“对,Beacher有问题。”余宴川头疼得厉害,“他查东西查得也太顺利了,这些消息都像是在守株待兔,就等着咱们送上门来查。”
他在几天前还信誓旦旦地认为于小姐没问题,理当是个清清白白的局外人,可一旦余长羽也牵扯进事情里,于清这个“余长羽好朋友”的身份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还能是谁在守株待兔!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是余长羽!
他可以相信余长羽最初让他们相识并不是在布局,但他一定在后来借这个好机会推波助澜过。
余宴川好歹也和哥哥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年,几乎能想象到余长羽诱导他一路查下来的原因。
——这件事太复杂也太难开口了,余长羽无法坦白说出来,那便只能让他亲自查出来。
估计那把林予家门的钥匙也是刻意留在柜子里的。
造孽了,他真的像个被唬得团团转的傻子。
谭栩带来的换洗衣服不多,他随意挑了件余宴川的衬衣穿,两人一同乘轻轨去了公司。
轻轨站就在公司的街对面,那家无敌难喝的咖啡店旁边。
一起床就遇到这样猛烈的头脑风暴,脑耗量太大,余宴川的胃口里有些发慌,准备去店里买些面包。
“你先过去吧。”余宴川说,“我的办公室在五楼,一上去就能看到。”
谭栩眯起眼睛,迎着阳光看向公司大楼:“环境挺好的。”
环境确实挺好,门口绿植茂盛,玻璃门也擦得一尘不染,谭栩推门进去,宽敞的大厅净几明窗。
他正要去按电梯,就被接待处的女孩喊住了。
女孩问他找谁,谭栩说他找余宴川。
女孩说余先生今天没有来上班,谭栩说他知道。
女孩又问你有没有预约,谭栩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of course。
还没等对话进一步缠绵下去,身后便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谭栩转过头,看到来人的那张脸,都不用思索就和记忆里的某张证件照对应在了一起。
这是Jeff,那个他曾经在档案里见过无数遍的分公司负责人。
“您好,这边坐,是找余先生有事吗?”Jeff笑吟吟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谭栩上下打量着他,这人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伪善气息快要冲破屋顶,他终于找到了比谭鸣还能装的人。
“不必了。”他站在原地没动,看了一眼门外,余宴川买个面包仿佛是从亲自种小麦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接待处的女孩和Jeff打了招呼,接着就缩回了柜台里面。
“余先生今日没有来公司,如果急切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他。”Jeff笑着,“是他的朋友吗?或者同学?”
谭栩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过去:“你们很熟吗?”
“谈不上熟悉,只是工作关系。”Jeff也不离开,就这样站在他的身边,语气端得平稳,“还是第一次见有余先生的朋友来公司呢。”
谭栩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瞟向门外:“是吗,那以后应该经常见。”
他终于捕捉到了余宴川的身影。
余宴川抱着一个塞得满满的纸袋,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大厅,风尘仆仆地走近,视若无睹地掠过Jeff,对谭栩说:“怎么站在这里?”
“她要我预约。”谭栩指了指接待处。
余宴川脚步没停地走向电梯,百忙之中抽空对那个女生说:“以后如果他来可以直接去我的办公室。”
女生连声应着,余宴川转头又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了Jeff:“嗯?有事吗?”
Jeff脸色有些奇怪,但依然不显失态地微笑一下:“没事,刚巧遇到,陪这位先生聊了聊。”
“哦。”电梯门打开,余宴川掂了掂沉重的纸袋,头都不回地走进去,“这是我男朋友,你们稍微认识认识。”
Jeff噤声了,谭栩对他微微点头,在电梯门将要关上之前丢下了一句:“你好,我是他男朋友,我叫谭栩。”
门十分应景地关闭,将Jeff失语的表情定格在了最后一秒。
一路上行,纸袋里不知装了什么,余宴川的小臂绷起青筋,但看表情不似有多费力。
五楼门开,他迅速走出去,一脚蹬开办公室的门,把纸袋丢到地上。
“买了什么?”谭栩扒拉开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黑黢黢的硬壳子,看上去像电脑主机。
余宴川松了松手腕:“电脑配件,前几天送到咖啡店隔壁的修理店了,一直忘记拿回来。”
他将压在一旁的面包拿出来,走向办公桌后的转椅:“吃不吃?我买了两份。”
一直没有听到回答,余宴川转头去看,只见到谭栩深沉幽邃的眼眸,以及其中压着的某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间办公室里发生过一些精彩的故事,只是看一眼就能唤醒全部回忆,哪怕当时两人都晕乎乎的,其中一个还喝醉了。
但那时相隔千里,只能靠一根网线连接,看得见摸不着,所有情绪都被压抑在屏幕里,憋屈又难捱,始终不能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