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第三者
听曲滢姐说那些话时,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能做出什么有用的事的人。
她跟我说过,她非常地相信我。
104.
曲滢姐周五晚就回来了。
她以前就很好看,上了大学后烫了头发又学了化妆,好像就变得更好看了。
她回来时给我们买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曲尧要去接栗子时被曲滢姐重重地拍了下肩膀,她呿了声,说:“就给召召买的,你不准吃。”
我把煮好的花茶倒进杯子里,过去跟她说:“曲滢姐,我吃不完的,还是一起吃吧。”
她捏了捏我的脸,说:“姐姐新做的头发好不好看?”
我说:“特别好看。”
曲滢姐招招手让我蹲下来,吧唧地在我左脸上啾了一口。她卷过的头发很漂亮,像被阳光眷顾的麋鹿皮毛的色泽一样,我这样想,于是也这样对她说了。
曲滢姐转头对曲尧说:“臭小子,你要是语文有召召三分之一好,也不至于总被你老姐嫌弃了。”
曲尧被她指使着在一旁剥栗子,闷声闷气地说:“姐,我和余召都高中生了,你别随便就亲上来。”
曲滢姐说:“别瞎操心了弟弟,你那糙脸我都不稀罕碰。”
我坐在他们旁边,发了一小会的呆。
我妈妈不怎么关心我,但那段时间曲滢作为年长的姐姐一直带着我和曲尧,她几乎是以一视同仁或者更加偏袒的态度对我的,把我也纳入了她的羽翼之下。
曲滢姐把板栗塞到我嘴里。
又甜又香的。
她挥着拳头跟我说:“要是那臭小子欺负你,就打电话跟姐姐说,姐姐马上坐车回来揍他。”
说完,她又摸了摸我的脑袋,叹了口气,说:“看起来总是呆呆的,我在大学有时候都会担心你被别人欺负。我都不太相信曲尧能把你保护好。”
我跟曲滢姐说:“曲尧很好,一直在照顾我……我也会自己做好应该做的事情的。”
天气变冷了,我还给她织了条围巾,这样她去外边就不会被冻到了。
虽然不那么精致,但我尽可能地用心了。
人生准则之一,就算做不好,只要用心去做,至少就算是对自己的心意负责了。
105.
坐上曲尧爸妈的小车前,我看到匀匀推开了窗,撑着下巴在上边看我们。他发觉我回头在看他时,就歪着头朝我友好地笑了笑。
但曲尧跟着我一起回头看时,季匀的窗就关上了。
曲尧按在车座上的手和我的不小心碰了一下。我转过头看他时,突然发觉自己跟他的距离非常近。
可是,又觉得特别地遥远。
这是曲滢姐不知道的。
我的影子在曲尧转回头时就从他眼睛里掉了出来,飘飘扬扬地洒在半空中,变成了透明的尘埃。
第32章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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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叔叔阿姨挺欢迎我跟他们一起吃饭的。
曲尧说他们家里人关系一般,但说实话,饭桌上的气氛还是挺融洽的。
就算他爸妈只是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只是为了让这个“家”成立而举行定期仪式……至少大家也还在努力地维持着家的该有的形状。
结为夫妻的原因有很多,我一直不太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爸妈之间大概是没有的吧?
叔叔去结账,阿姨去洗手时,曲滢姐忽然侧过身捅了捅曲尧的腰,说:“臭小子,你谈恋爱了没?”
曲尧说:“姐,别管我那么多了。”
“你这都快十八了,怎么还叛逆期啊?”曲滢姐说,“我看你都长成臭男人了,召召还跟个乖小孩似的,你们真是在一起长大的嘛?”
曲尧不吭声。
过了会,他低头过来跟我说:“你看我姐,她怎么老这样?”
我小声跟他说:“曲尧,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曲尧说:“直接问嘛。”
我说:“谈恋爱的时候,是因为感觉到了爱情吗?”
我以为这是个很容易的问题。
他只要跟我说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曲尧把身子坐直了,他摸了摸脖子,偏过头看了眼曲滢后,像是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
他这样说完后,眼睛望着包厢的门口,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
107.
曲滢姐带我们两个去买冰淇淋。
可能是曲尧的态度让她觉得他肯定恋爱了,一路上都在让他要谈就好好谈,不要辜负别人的感情。
“小孩谈恋爱有时就是冲动或者寂寞嘛,”她说,“你们这个年龄段可能觉得爱情和‘快乐’的感觉是等同的,所以没心情了就分手,很正常的。”
曲尧说:“姐,你也没大我们几岁,哪来那么多经验啊?”
曲滢姐说:“我这是为臭弟弟操碎了心。”
她拍拍我的脑袋,说:“余召弟弟一看就不会早恋,姐姐就喜欢听话的乖小孩。”
曲尧本来和我是一人站曲滢姐一边的,但走了一小段路后,他就挤进我和曲滢姐中间走了。
他插着兜,偏过头看了看我,说:“脸上沾上雪糕了。”
我还没来得及拿纸巾擦掉时,曲尧就伸手在我嘴角轻轻地抹了一下,很自然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指尖的雪糕。
曲尧说:“你好像一直都是买这个味的,没见过你买别的味道。”
我低头说:“……因为好吃。”
不知道别的味道好不好吃,但已经吃到了喜欢的,我就不会再轻易尝试其他口味了。
曲滢姐忽然出声对曲尧说:“要不你们俩干脆就在一起得了吧,我觉得真谈恋爱的话,也就余召能体谅你这臭小子了。”
曲尧说:“姐,你别乱讲。”
曲滢姐说:“人余召都没嫌弃你,你出声反对什么?”
曲尧说:“他也没说过喜欢男人,你说这些话不是让他为难吗?”
曲滢姐咬了口冰淇淋,沉默了会,说:“召召,我是开个玩笑,要是介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我说没事的,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吗?
我说不出介意的话,因为曲滢姐是在关心我,曲尧也是在关心我。
108.
城市的霓虹灯慢慢地消失在视野里了。快回到家时,听到曲尧又说了一句:“姐,你以后别拿他再开玩笑了。”
我在门口脱鞋子,拿起水壶给季温哥的花芽浇水。曲滢姐先进屋了,曲尧在我身后停了下来。
他说:“召召。”
我垂着头浇花,笑了笑,说:“我喜欢听曲滢姐说话,没有介意。”
我在心里呼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能控制好那些在胸膛里蛮横地冲撞着的情绪了。
“我挺自私的,我其实不想你有比我更好的朋友……”曲尧说着,门口悬着的灯把他的影子投在了我身上,“你要是不在,我就会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召召,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我根本没法……”
109.
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仿佛风筝飞得太高断线了一样,在“没法”这个词后,曲尧的喉咙里就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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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亦为寒雪。
第33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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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季温哥这周又留学校做科研了。我把花盆放在车篮子里,决定带它去外面啥晒太阳。
它长得很慢,我一度还以为它长不起来了,幸好它现在长得很好。
我想带它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老待在巷子里看一小片天空挺闷的,它既然长得比别的花要慢,就得多花点心思去照顾它。
什么时候能开花呢?
我把车停在树下,把花盆抱到了江边。
它的叶子上有亮晶晶的水珠,小小的球面上隐约映着我的脸。
我垂下头,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在心里告诉它:“很少有人会带花来看江的,好多花都是站在一个地方等着别人来看她,但因为你很重要,所以我想带你到处走走,看看江上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