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拆桥
苟小河想想那天被他看见脖子上的颜色,结合这句话和胡圆的眼神儿,心里打了个突突。
但他很快又想到,胡圆对边桥一直都这态度,就没让自己多想,还跟平时似的笑着答应:“啊,我知道。”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这么记仇。”他还反过来批评胡圆,“边桥都不跟你一样了。”
“你知道个屁!”胡圆瞪起眼,差点儿要骂他。
“我们准备发车了啊,哎那名乘客怎么回事?不要把头手伸出窗外啊,赶紧坐好了!”
被检票员指着提醒了,他只能憋着满肚子话坐回去。
“拜拜。”苟小河在窗外用口型朝他摆手。
“他刚跟你说什么?”
从车站出去,边桥就开口问。
“没说什么,”苟小河在他俩面前从来都是帮着互相说好话。
他抓抓头发想想,憋出一句:“就是胡圆感觉你现在挺好的,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就偷偷跟我说。”
这话搁谁也不能信。
边桥看他一眼,也没揭穿,配合着“哦”一声。
胡圆一走,运动会也结束后,这学期就不剩多少天了。
苟小河明显能感觉到,这学期的期末,跟先前高二时比起来紧张得多,不管是时间,还是班里的氛围。
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几乎每节课都要提一句——你们已经高三了,明年六月就要上考场,该自觉得自觉起来,别一天天跟没事人一样。
学校里除了学习确实没什么事,可学期一结束,他们家里倒是出了件挺严重的事。
确切地说不是苟小河与边桥家里,而是小姨和姨父之间。
平时他们上学,跟两个大人都不怎么联系,小姨隔三岔五的会打个电话,不忙的时候也会专门来看一眼,缺什么吃的用的,顺手给他俩补上。
这学期她打电话和过来的频率都少了很多,苟小河只当她下半年忙,也没多想。
直到他们期末考完收拾东西回家,一进家门,他差点儿被滚在玄关地上的花瓶绊了一脚。
这瓶子一直搁在玄关柜子上,插着边桥过生日时他送的那一小把玫瑰花,花早就干干巴巴,花瓣都快掉光了,边桥不让换,就从来没人去动。
现在不仅花瓶掉在地上,里面的花枝也散了一地。
狗小盒扑过来迎他们,把花瓣和叶子踩得到处都是。
“瓶子怎么掉了?”苟小河弯腰捡花瓶,再起身,边桥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难看。
他顺着边桥的目光往客厅里看,才发现不止是花瓶,地板上七七八八的砸了很多东西,杯子、碗、泡在水迹里的茶叶、沙发靠枕,连狗小盒吃饭的食盆,都脸朝下倒扣在墙角。
苟小河吓一跳,赶紧把花瓶放回柜子上,换了鞋跟着边桥往里走。
保洁阿姨正好从厨房出来,拎着的垃圾桶里全是碎盘子碎碗。
“阿姨,”苟小河忙问她,“家里怎么了?”
“吵架了。”阿姨朝楼梯上努努嘴,压着嗓子用气声跟他俩解释,“从楼上摔到楼下,这回吵得可真厉害。”
苟小河愣了愣,边桥听她说完,反倒显得习以为常,摘下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去冰箱里开了瓶水。
“小姨知道姨父的事儿了?”苟小河跟在他身后,一脸紧张。
“不是跟你说了,她一直知道。”边桥靠在流水台上,踢踢腿边的垃圾桶,“不是头一回了,别多想。”
他是真的不以为意,仿佛这个家就应该这么畸形。
苟小河做不到像他这样无所谓,他们虽然不怎么在别墅里住,但这两年每次回来,家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去年小姨和姨父生气,也只是冷战,远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他给小姨打个电话,没人接。
边桥喝完水就去忙自己的,苟小河在屋里里转一圈,帮着阿姨一块儿收拾卫生。
“阿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他试着问阿姨。
“哟,那我可不清楚。”阿姨忙摆摆手,“我们公司很正规的,顾客的家里事我们从来不打听。”
苟小河“啊”一声,阿姨看看他,又补充了句跟边桥态度很接近的话:“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有一次比这还厉害呢,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我就感觉他俩不对劲……”她压低嗓子嘀咕,“果然是要生气。”
苟小河没再跟保洁多聊,客厅收拾得差不多,他想上楼找边桥,刚走到楼梯转角,被突然出现的小姨吓一跳。
她一改平日精致利索的形象,穿着家居服,披头散发满脸憔悴,还带着些酒气,好像刚睡醒,扶着楼梯慢吞吞的下楼,差点撞上苟小河,脚底也打了个晃儿。
“小姨你在家?”苟小河赶紧扶着她,“我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睡着了,可能没听见。”小姨的眼皮和眼睛都很浮肿,估计是哭过,嗓子也很哑,第一反应还是先冲苟小河笑笑,“几点回来的?吓着你了吧。”
她又打了个晃儿,苟小河心里一阵难受,摇摇头说“没有”,搀着她下楼,又回答:“六点多回来的。”
小姨走得很慢,她的左脚好像不能发力,每次落在台阶上都只用脚后跟,侧着身子一级级地往下挪。
“脚怎么了小姨?”苟小河很紧张,“姨父跟你打架了?”
“那没有。”小姨拍拍胳膊安抚他,“是我心情不好,正好喝了点儿酒,跟你姨父吵了一架,脚板心踩碎玻璃上了。”
苟小河光听她描述都疼,把人扶到楼下坐好,他看看小姨的左脚,已经包扎过了,贴了个大号的创可贴,胶布边缘还有些泛红。
“咱们去医院吧?”再抬头跟小姨说话,他眼圈就红了。
“哎哟,多大点儿事,值不值当的。”小姨欠欠身往他脑袋上拍一下,“我头疼着呢,去帮小姨接杯水。”
苟小河吸吸鼻子去接水,小姨靠在沙发里捋捋头发,接过杯子对他道了声谢。
“你和姨父怎么了,小姨?”苟小河挨着她坐下,轻声问。
小姨这回没立刻回答,她望着苟小河,先喝了几口水,目光有些怔怔的。
“小河。”
“嗯。”苟小河搓搓她的膝盖。
“如果我跟你姨父离婚,会影响你高考吗?”小姨问。
这回愣住的是苟小河。
听到“离婚”这个词的第一秒,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影响,是如果小姨离婚,他们肯定要离开这个家,跟姨父与边桥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他也不能再和边桥住一起,跟他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起床上学。
但是再一想到姨父与其他女人亲密说笑,肆无忌惮逛街的画面,他很快摇了摇头。
“小姨你不用考虑我,我怎么样都行。”他轻声告诉小姨,“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又看了他一会儿,小姨偏头将脑袋抵在沙发靠背上,闭眼笑了笑。
“逗你的,我心里有火,没忍住说点儿气话。”她捏一把苟小河的脸,“你听过就忘,别往脑子里记,也别跟你姨父学。”
苟小河当然没那么傻,姨父出轨他都能忍住没告诉小姨,肯定不会跑去姨父面前学话。
他就是替小姨难受。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生活阅历,也无法去理解和评判,怎么样的选择对小姨来说才是最好的。
“有时候我就是觉得,人活着真的有因果,有报应。”
小姨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闷沉在沙发里,模糊到几乎让人听不清。
“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更多的话小姨不愿意说,苟小河也问不出来。
静静的陪着小姨坐了会儿,保洁收拾完卫生,打个招呼离开,小姨也起身重新上楼。
“我头还是晕当当的,再去睡一会儿。”她跟苟小河说,“晚饭你和边桥随便出去吃点儿,别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