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下班后,秋辞还会去盛席扉的住处和他的两个室友一起吃晚饭。这虽然也是盛席扉的意愿,却不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而是借用了两个室友的热情。盛席扉的几个朋友都已经把秋辞当成自己人了。
第一个工作日和第二个工作日,临近六点时,峰峰都喊盛席扉去跑步,盛席扉都拒绝了。
第三个工作日,盛席扉仍然拒绝,峰峰抱怨他怎么变懒了,别人也都说他反常。
秋辞明白过来,他是怕自己又跑路,便问两个室友:“今天晚上吃什么?要不要我去趟超市?”
室友们说他们平时都是去菜市场买菜,他不懂这个,不用他操心。
秋辞和两人客气几句,余光看了盛席扉一眼,盛席扉在假装专心写代码。过了一会儿,峰峰从休息室换完跑步的衣裤出来了,被他叫住,就像是突然改变主意那么自然,说:“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之后秋辞就知道,原来他几乎每天傍晚都去旁边大学开放的跑道上跑步,下雨也去。也是才知道,原来他平时很少开车上班,都是跑着过来,傍晚跑完步后再直接跑回家洗澡。现在他会跑回办公室,带着一身热汗载秋辞去自己家,等吃完晚饭自然也是他送秋辞回去。
两人这样几乎从早到晚地待在一起,盛席扉和他却基本没有工作以外的私人对话,也基本没有目光接触,即使是两个人单独坐在车里,也只是听广播里的音乐。但秋辞发现盛席扉会偷偷看他。
这个发现让秋辞感到难言的心动。第一次时,是在突然摁灭的平板屏幕上看到盛席扉偷望自己的眼神。瞬间感到一种莫比乌斯环式的窥视。秋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样风景,盛席扉站在他身后看他,而他也看着看风景的人。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人类如此美好。
他曾经有过讨厌人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但仍倾向于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是在盛席扉这里,身边一直有人,几个大男人熟稔起来都变成小孩子,话多得很,他却从来没有烦过,甚至还有些喜欢。
出于习惯,他又自我剖析了一下,想明白自己不是喜欢这几个人,而是喜欢他们身上和盛席扉相似的特质。又是一瞬间感到心惊却又忍不住想微笑,也许应该向盛席扉学习,少做这类剖析为妙。
在来这里的第四个工作日,秋辞把自家的咖啡机搬到了茶水间里。午休时,他给每人做了一杯咖啡,大家边喝咖啡边闲聊。
他问敏敏桌上的施华洛世奇摆件是谁给他买的。
大家都惊叹他的敏锐,抢着说是一个“妹子”送的。
“妹子?”秋辞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感兴趣地问:“女朋友吗?”
一向大大咧咧的敏敏变得腼腆了,说还只是妹子,但旁人替他说:“快了!”
秋辞不由又感兴趣地问:“为什么快了?敏敏要表白了吗?”
旁边的人恨铁不成钢地说:“他老说还没到时候,我看人家妹子早晚要抢在他前头表白,到时候他可丢人了。”
单身汉们聊起感情问题都变得热血沸腾,有人发表颇有经验的高见:“这种事就是旁边的人看着他们随时都要亲上去了,两个人还往后撤。”
秋辞一边听着,一边瞥了盛席扉一眼,发现他在假装潜心工作。
看来盛席扉还是缺乏经验,这种时候时候应该别人做什么,他也做什么,这才是最好的掩饰。
秋辞起了坏心,绕到盛席扉的座位后,盯着他的屏幕看了一会儿,又走回人群中,余光看见盛席扉的两只手离开键盘,握了握拳头,像是用指头抹走手心的汗。
秋辞喝完咖啡,把脏杯子放回茶水间,回来后听见别人问他:“秋辞怎么不坐我们的球?”
秋辞猜到“球”就是“球椅”。大家说每次有人来他们办公室,都会忍不住坐一坐他们的球。
秋辞曾对Leon说,他不喜欢晃来晃去的感觉,并不是撒谎,同样的,他也不喜欢转来转去。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走到球椅前,摸了摸椅子光滑的表面,抬起头准备敷衍地赞美几句,却看见盛席扉脸色诧异地站起来,像是要提醒自己什么。
可已经晚了,秋辞被这家公司的保留项目袭击了,不知被哪只手推了一把,跌进宣软的座椅里,双手挥舞着捞了个空,脚也离了地。
他听到外面有笑声,没有恶意,所以他也没有紧张,只是心脏的失重感和不常规的身体姿势造成的不安稳无法忽略。包裹在他身周的球壳拦住大部分声波,一切白噪音、笑声和人,都被隔绝在外面。秋辞像是进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
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飞快地转起来。
秋辞眯起眼睛,小世界以外的一切变成一道混合的油彩,球壳像是被补充完整了,变成一颗完整的蛋。不知转到第几圈,秋辞连同包裹他的蛋壳猛地停住,眼前的那片蛋壳又没了,秋辞看到盛席扉双手把着他的蛋壳的边缘,弯着腰一脸受惊地看着他。
秋辞眼睛睁大了,眨了两下,头晕地笑起来。
盛席扉的腰弯得更低了,秋辞仰进球里,两人的脸却越来越近。
盛席扉忽地反应过来,比刚才还受惊地直起腰,朝秋辞伸出手。秋辞握住他的手从蛋里钻出来。
第58章 大门哥偷看秋辞睡觉
在秋辞来这里的第五个工作日,盛席扉不声不响地出去了一趟,别人都以为他是去抽烟,结果直到大家吃完午饭都没回来。
秋辞斜过身子小声问邻座他干什么去了,邻座也不知道,还说:“扉扉这几天学会开小差儿了。”
秋辞坐直身子,假装继续读报表,余光分辨邻座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在说:“秋辞来的这几天,盛席扉学会开小差儿了。”不过他很快确定了,这里没有那么多言外之意。
但是秋辞也开起小差儿,在家闲了那么多天,专注力就着酒吞进肚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
屋里只有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秋辞感到惭愧和气馁。他甚至犯起困。不想在别人都认真工作时一个劲儿地打哈欠,秋辞打算去喝杯咖啡,但站起来后又想起盛席扉跟他说的,人的神经不能用来做中和实验,一会儿加点儿咖啡因兴奋一下,一会儿又加点儿酒精抑制一下。他想起自己一上午已经喝过两杯,对脑子对胃都不好,不能再喝了,就去了休息室。
他不好意思把那个“亲热中”的牌子翻过来,只关上门,拉上窗帘,将沙发床抻开,和衣躺上去。睡当然是睡不着的,他只打算假寐一会儿。不多久,屋里又进来一个人,轻手轻脚的。秋辞顿时心跳加快,庆幸是侧躺着,脸藏在头发和枕头间。
来人小心翼翼爬上沙发床,躺到另一边,过了一会儿打起轻鼾。秋辞听出不是盛席扉。他想了一会儿,决定再躺一会儿,等食困过去再起来。
盛席扉进屋后没看见秋辞,小声问:“人呢?”
同事指指挂着“亲热中”的休息室,“俩人吃完饭困了,在里面睡觉呢。”
俩人。盛席扉看眼空着的两个座位,去休息室前拧门把手。旁边有人嘘了一声,用气声提醒:“床占满了,你要不等会儿?”又问,“你干嘛去了,回来就要睡觉?”
盛席扉在唇前竖起食指,好像要打扰屋里人休息的是对方,然后打开门钻进屋里。
室内很暗,墨绿色的窗帘把阳光滤成绿雾,空气像长满苔藓。就像那部电影。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记住那部电影,当时完全醉了,心思也完全没在屏幕上。但是一看见秋辞侧躺的形态,那两具叠在一起的身躯便在他脑海里激烈地翻滚起来。
舌尖用力抵住门牙,盛席扉走到柜子前,轻手轻脚地拿出两条毯子。先给同事盖上,这个同事睡觉死,不怕把人吵醒。然后他绕到秋辞那边,拎着毯子的两角小心地从秋辞双脚开始往上盖。
他眼睛只盯着自己双手经过的地方,于是先看到穿着黑色薄袜的脚。看到袜子,想的却是光脚,他觉得鲁迅讽刺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再看到露在裤腿外的脚腕,被袜子裹住了,侧面那块小骨头把薄袜顶起来,隐约透出皮肤的颜色。然后是穿着灰色西裤的小腿、胯、黑色的皮带、掖进裤腰的白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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