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拼图
赵成虎张了张嘴,呼吸逐渐粗重,忽然大喝一声:“不可能!”
“欸,看来你还是在自欺欺人啊。你们逃亡这么多天,也应该清楚咱们警方为了抓你们消耗多少精力,几乎都是连轴转没停过。从南宜追到海靖,这中间跨了几个省、多少市,人没抓到不说人质还死了四个,挨了领导多少骂。”喻樰叹气,仿佛是在闲聊,“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有本事的,估计结案之后这件案子要载入史册了。”
他越是这么说,赵成虎的脸色越是难看,额头也冒出细汗。的确如此,他们一伙人带着人质,有老有小,一路逃亡下来有惊无险,还顺利躲到山里去了。庞刀子经常酒后聚在一起吹嘘自己的本事,嘲笑警方如何无能,甚至大言不惭在东南亚落脚了死条子还在国内团团转呢。
正因为对警方的轻视,对自己的自大,庞刀子在安排人回去看老娘的时候,赵成虎才会冒出来,拍着胸脯说这点小事交给他去做,保证不会出问题。开玩笑,拖家带口一伙人都抓不到,他一个人行动更加便利,怎么可能会被警方抓到?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百密两疏,没想到有那么多警察守着庞刀子家,双拳难敌四手,他这不就是送上门的吗?
这些天赵成虎懊悔的都是自己的大意,不过仔细分析的话,真的是他大意了吗?
临走之前,庞刀子告诉他打听过了,警方只派了两个便衣在自家门口,还提议找个村民把他们引开,之后进去看一眼他老娘,带个话磕个头就行。到了南宜之后,赵成虎也找村民打听过,白天还确定在那边盯梢的只有两个警察,谁成想到了晚上变成两队人了呢?
而且还留了一个专门等着他,摆明了就是有备而来。正如喻樰所说,不主动暴露的话,警方是根本抓不到他们的。
“那天有人来电话举报……”
赵成虎急急打断他的话,像是在辩解,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肯定是你们的线人或者是群众!”
喻樰没理他,继续说:“……电话内容是‘赵成虎去探望庞刀子的老妈,会安排一个替身引开你们’。”
赵成虎的脑子“嗡”一声响,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只是反驳的声音虚弱许多:“你别当我是弱智,有本事就拿证据出来。”
他不信庞刀子会出卖他。
“啊,才想起来一件事。”喻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赵成虎面前,“这人,你应该认识吧?”
赵成虎定睛一瞧,照片上的那人不是秃老鬼的手下林二德吗?
“猜猜我们是怎么抓住他的?”
赵成虎呼吸变得粗重,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破土而出只是分分钟的事。
喻樰推了推眼镜,浅浅一笑:“他们要杀第五个人质,也是有人和我们联络,时间地点汇报得清清楚楚。”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赵成虎的反应,反倒看向易时:“不审了,我累了,让人带他回去。”
易时点点头,出门叫人进来把赵成虎押回去。赵成虎低着头一声不吭,喻樰慢悠悠收拾东西,忽然听他问:“你们找到庞刀子和秃老鬼了?”
“你这话问得真好笑。找到的话都抓回来了,谁还来问你绑不绑架的事儿?”
赵成虎闷头不吭声,脑子被搅得乱成一团浆糊,喻樰那两声叹气幽幽钻进来。
可怜、可怜。
第44章
离开看守所, 喻樰抬起手腕看时间,拽住易时的胳膊:“走,吃点东西。吃完我回家, 你约会。”
“……?”易时茫然,“什么约会?”
“你和林壑予啊。”
易时没忘了这茬, 只是没想到和林壑予见一面会被定义为“约会”。
“不是我说, 约在凌晨,你们也真想得起来。”喻樰和易时面对面坐着,拿着小勺喝牛杂汤,“还好不在墓地, 不然我真怀疑你要搞人鬼情未了。”
“……他是活的。”易时想起在咖啡馆用双手确认林壑予的体温,手指下意识捻了一下, “我们的时间走向不同,情况比较特殊。”
通过短信就能观察得出,他和林壑予的世界时间流逝是相反, 可以完全重叠的只有在午夜十二点和正午十二点。而午夜是交替的时间点, 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天的结束另一天的开始, 镜像时间在这一刻差距最小。
由此可见, 两个异世“网友”为了见一面,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喻樰夹起一块牛杂放进嘴里,笑容暧昧:“见面打算聊什么?”
易时还是那副茫然表情:“尽量问出有用的信息,弄清楚他出现的目的, 还有我们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然后呢?”
易时想了想:“聊聊案子, 他那边的林二德我想知道……”
“好好好,”喻樰出声打断, “还有?”
易时眉头蹙起,绞尽脑汁, 实在是想不出还想从林壑予那儿挖出什么了。小心翼翼问喻樰:“你有什么好提议?”
“……”喻樰低头喝汤,“你单身这么多年是件好事。”
易时愣了愣,低头不说话,喻樰慢悠悠道:“我要是林壑予的话,难得能见一面,想叙叙旧结果弄得跟搞预审似的,肯定马上站起来掉头就走。”
“……是吗?那该怎么办?”易时呆呆愣愣望着喻樰,在这方面他是标准的门外汉,懵懂又不自知。剥去沉稳锐利的外衣之后,像个兔子似的人畜无害。
好吧,网恋都要人教,孩子真是不省心。
喻樰叹气,委婉提示一些高情商的社交技巧,易时蹙着眉,漂亮脸蛋明晃晃写着“麻烦”二字。喻樰耐心提醒:“他不是嫌疑人,你别一个劲的光顾着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也要关注一下他的情况。正常的社交都是回合制的,有来有回那才是朋友。”
“哦。”易时闷声答应,心想审犯人不也是回合制的?两者之间的区别应该没多大吧。
“真学不会的话就按你自己的方式来,愿意接受你的人包容性都很强的。”喻樰笑了笑,“比如咱们一队,谁不是对你的行为模式习以为常了。你知道海靖的张锐是怎么说的吗?”
“?”
“你是‘团宠’。”
“……啊?”易时打死也想不透这个词和他这样的人会产生如此诡异的联系。
喻樰耸耸肩,什么都顺着你护着你,那还不叫“宠”叫什么,警花都没这待遇。易时尴尬,挠挠脸颊,低声辩解:“喻队,情况不一样。我和林壑予没那么熟。”
“你觉得你和他应该是属于什么关系?”
“唔……普通朋友吧。”易时慢吞吞回答,“他认识我,听他说我们之前关系不错,但我记不起来,见到他没有熟悉的感觉。”
“是吗?可我感觉你们之间不止‘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在我中学那时候,林壑予和我说过话吗?”
易时点点头,当时喻樰想不起来说过什么,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喻樰抽出一张纸擦擦唇角,娓娓道来:“在学生时代,我的理想并不是当警察。因为我了解自己,深知警队的规章制度不会适合我,哪怕家里有亲戚在市局工作,天天耳濡目染,也没有让我产生想要踏入这一行的想法。”
易时则不然,他对小时候的事毫无印象,也不知道自己的童年时是什么模样。所有的记忆都从被盛国宁收养之后开始,盛国宁是警察,经常带着他出入警局,不知何时起,他的理想便成为入警队,仿佛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使命感。
“不过命运真是神奇,从没想过后来我会考上警校,在这一行一待就是十年,并且还打算再待下一个十年、下下个十年。”喻樰托着腮,微笑,“以前我也想过,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我的观念开始产生变化,直到最近才终于明白,让我改变初衷的是几句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