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晓故事
他笑了笑:“学期结束以后,学校还有冬季小学期,大概一个星期额公开课,那以后,我准备搬家了。”
我一意外非同小可,脱口问:“搬家?!”
他脸上有点歉意,引着我坐到客厅沙发上,才又说:“我已经辞去学校的职务,明年开始,就不在这里教书了。”
我彻底愣了。
“但我还是会当老师,只是不在这里,我已经申请了一个边远乡村的支教岗位,时间是两年,你也知道有很多偏远的地方根本没有英语老师的。”
我睁大着眼睛:“何老师,你要去当援教老师?可是,怎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因为,”他稍微顿了一下,“她也在那里。”
我终于把他话里的重点抓住,但更加惊诧,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你是说,你要去找她?”
他摇头:“是,也不完全是,我以前就想过去支教,那时候告诉过她,可是我都还没去,她就先去了,我想,这算是我给自己的机会吧。”
看着何意杭脸上平淡的表qíng,我觉得这件事来的很突然,可好像,又十分合理。
By the way,似乎要开始攒钱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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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半下午沈靖予就过来接我,而铁打一样的容总经理还在公司,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把老板丢下的助理不是好助理,我要不然明天还是去上班?
回到正题,我来到了沈家老宅。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在意老宅是否豪华如斯,因为我只看见了站在门口等我们的,我的三叔。
来北京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没有听说过他,我不知道我有一个叔叔,也不知道他一直关心着我的成长。想想我们家老夫人瞒得我好苦。
我们的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我通过车窗就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他像是刚刚从书上走出来,就这么淡然无波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
那一刻,他身后大气古朴的老宅,仿佛都化为烟雾了——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都成为陪衬,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那些小说里写的谪仙一样的男主都是有现实依据的,而且我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某位民族英雄,否则,怎么能拥有这样的笑容?
他走过来给我打开车门。
我这才如梦初醒,跌出了车。
沈靖予面不改色地偷笑,像是并不意外我的表现。
我面红耳赤,半晌才想起来叫人:“三叔。”
他温和地看着我,点头刚说“来了”,沈靖予已经窜了过来:“三叔,人带到!怎么样,是不是个比你想象中还要漂亮的大美女?”
三叔笑意加深,“是,比想象中还要漂亮,”他看着我,“比小时候更加漂亮。”
于是在这一人笑容满面,一人嘻嘻哈哈的当口,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三叔眼神微顿,轻声说:“好了,进去吧。”
我吸了吸鼻子,乖乖地跟了进去。
说实话,在洛杉矶沈家我只感受到了轻视,在这里我却能感受到温暖。这里很大,下午的阳光可以照进明亮的客厅,简单的陈设,茶几上有一小束cha在玻璃花器里的gān花,沙发很软,坐在上面很舒服。
三叔带着我们去了他的书房。
我正默默赞叹这里的藏书众多,可往里走了进去,就一眼看见了主桌上电脑旁边的一个相框。
然后我愣在当下。
沈靖予揽着我走到了桌前,我于是清晰地看清了照片,我看见了我从未见过的qíng形:
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半坐在糙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即便是在略微有些年代感的照片上,他的脸上也闪耀着幸福的光芒,他的身边,有个长发女人,她的衣服是温柔的鹅huáng色,她的神qíng,是柔和静谧的样子,任谁来看,都能看出这是一家三口。而在他们身边,有个穿着海军服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
三叔微微轻笑,说:“这张照片是你满百日那天我们一起在公园照的,我一直留着,是我们几个唯一的合影,也是你在这里留下的唯一照片。”
我像入了魔一样,拿起相框,愣愣地盯着它。
几乎没有感觉眼眶有泪,但已有一滴落在了相框玻璃上。
沈靖予拍了拍我的背,我赶紧收敛了qíng绪,朝他们笑笑:“对不起。”
三叔怜爱地看着我,又说:“这里原本是我和你爸爸共有的书房,那时候二哥已经工作,我还在上高中,我从小和大哥不亲近,只喜欢二哥,也喜欢他女朋友,她帮我去过家长会,让我好几次免于爸爸的责罚。”
我和沈靖予都轻笑。
接着三人分别坐下。
“他们感qíng一直很好,我经常看见二哥无缘无故地傻笑,我跟着他一起去看过你妈妈的英文演讲比赛,和他们一起去敬老院和图书馆做义工,一起当志愿者修剪雨后街道两旁的园林,跑去参加艾滋病公益宣传,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生活很jīng彩,很快乐。”
我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他看了看我,又有些遗憾,“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婚礼,没有婚纱,只是他们两个,我,加上很好几个同学,一起吃了个饭。”
我依旧默默听着,他接着说:“后来他们住在木樨园附近,你出生那时候我已经上大学,离那里很近,每个星期我都会去看你们,偶尔也会带上阿予,”他停了下来,陷入沉思,半晌才说,“后来……”
他不再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三叔才又说:“他们那几年,不是我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他们遇到很多阻碍,很多……那些事qíng我已经不想再说,我想你也不必要听了。但你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后来的不幸,是意外。二哥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沈靖予轻轻看了我,我勉qiáng笑笑:“我知道,这件事我妈都跟我说过。”
三叔点了点头,“这里还有些二哥以前的收藏,结婚前的照片,我拿给你看。”
有些事qíng很奇怪。
我是否应该寻根问底,然后冲去沈家,拼了全力闹个天翻地覆,以此为我父母的悲伤往事讨回公道呢?
可我妈妈的生活安宁平和,伤痛早已化为力量揉进了她的生命,而今沈家也已物是人非,我又该找谁寻仇?
我虽然不知道详qíng,但我明白那时候我爸妈,尤其是我妈妈,肯定遇到了许多事qíng,相比之下我在洛杉矶那点小小的轻视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她坚忍执着,对生活充满希望,甚至在失去丈夫以后依然可以保持她的善良柔和,没有求助于别人,只是依靠自己,经营她的生活,和我的成长。
我呢?
我初时的确心有不甘,如今也已经看开,往事如烟,随风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