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电人生
要说中国人爱看热闹,实在不是盖的,我这样喊一嗓子,在曼哈顿或东京街头,恐怕白眼都收获不到一个,可是现在,我刚把扩音器放下,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兴致勃勃的盯着我,且催促道:“变啊,快变啊。”旁边的人就说:“等等,我去旁边便利店换点零钱好丢。”
这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情不自禁的想,天哪,时间过得多快,我的儿子竟然都去上小学了,好像没多久以前,我还在上小学呢。当然我的小学时代并没有带来太多愉快的记忆,怎么形容呢,就好象被一个噩梦厣住了一样,无论如何落力表现,都永远被人忽视。运动场上跑最后,考试拿不到什么好分数,这都算了,做人要有担当嘛,可是我明明还坐在教室里咬铅笔头做算术的,值班的老师跑来随便张望一下,然后啪啪的就径直关灯锁门。任凭我的哭声在空荡阴森的楼道里回荡,却从未引起过任何注意。你说我该怀疑自己的发声系统存在大问题吧,暗中却传说这家小学闹鬼,放了学就有哭声。好在,瞎眼小鸡天照顾,每当我沉沦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我们家的电器就会唱着歌儿神勇出现,扮演电视里超人的角色把我拯救回家。我记得大大来得最多了,而且它真是一台慈爱的洗衣机,每次都会在内膛带多一个保温瓶,夏天里面是我爱吃的冰棒,冬天就换成香喷喷的烤红薯。一等我破涕为笑开吃,次次都和大大一起来的组合电动工具箱就跳出去,把门锁搞开,直到我毕业那天,它终于等到了为我出口恶气的机会,和阿BEN联手,为我那个小学的教师专用厕所换了一把功能十分强大的微型电脑子母锁,强大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自动为进入使用厕所的教师容貌打分,但凡它认为走出去会污染市容的,一律在小隔间锁足八个小时才放行。啧啧,那天的厕所里可不是一般的热闹啊。
在对过去的缅怀中我一路来到了七搭八百货,三楼有个药品专卖店,从资料看他们的避孕套应该补货了。最近公司新开发出了一系列的功能产品,比如说卡通双用型,其另一种作用是给小朋友当气球玩,不但颜色缤纷,图案多样,不容易爆裂走气,而且就算吞下肚也没有毒,可以很好的保护小孩子的健康。实在是居家旅行,待人接客的必备产品。另一种的名字取得就更加古怪,叫做“敢叫日月换新天。”其材质拥有亲水高分子自动逐级收缩功能,使用感觉非常类似于吮吸。这种产品的开发本意实在是为了满足广大自尊自爱的独身男士生活需要,当春天来到,万物发情的时候,可以免去冲动还是不冲动这种哈姆雷特无头题目的折磨,径直戴一个进浴缸就好了。
我喋喋不休向店员介绍我的产品,手里还拿着样品翻来翻去,翻得对方小姐花容失色,看样子一直在压抑心中想狂叫一声的强烈欲望。唉,其实套套看久了,跟一瓶果汁有什么区别?
看这位店员小姐已经进入幻听状态,我叹了口气,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维护未成年人心灵安全人人有责,虽然眼下这位,我刚刚都差点叫成她阿姨。
从药店走出来,时间还早,今天不是周末假期,百货店里没什么人。想起我和蓝蓝的结婚周年马上要到了,我顺脚走去珠宝档,看看买点什么礼物给老婆。
珠宝档设在商场最进门的地方,实在深得销售之味。想一众心怀大志的师奶姐妹们,跨入商店之初,必受黄金白银晃眼的强烈刺激,轻则心跳失常,重则阵发痴呆,不把自己身上和身边人身上的钞票花光,誓不离场。特别是自从钻石行销于世之后,DEBEERS便是人间的上帝,而且当得比真上帝容易得多,夏娃不听话,丢颗钻石过去砸她,五克拉不够,十克拉,透明的看不上,给粉红的。逐级加码,压死为止,保证死的时候还笑容可掬。
尽管如此洞彻世情,我仍然坚定的向谢瑞鳞走去,自诺曼一役之后,我吸取了不少教训,当然这些教训主要是由阿三和微波炉总结出来的,写了两大张A3纸,我背了两天才有点眉目。其中有一条是,对老婆奉献出一颗斗大的真心是应该的,如果同时再捧上一颗同等吨位的宝石,那就更好了。
斗大宝石我买不起,那就去看看有没有米粒大的好了,总比没有强。这么嘀咕着我穿过了办公电器卖场,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台摆在台子上做真品演示的传真机。它眨巴眨巴电源灯,用一种非常低微的声音说:“关东西?”
在百货商店给一台传真机搭讪,这滋味别人一定没法体会。大约跟奥运会马拉松运动员正在拼命跑,却遇到一个不相干的人斜次里冲出来非要拉着你去喝茶的感觉差不多。看看四周清净,自言自语两句也不至于会被捉到四医院去接受电击疗法,我于是鬼鬼祟祟低头答应:“我是,请问您贵姓?”
它很有礼貌的将分辨率的灯闪了几下,说:“免贵,小姓三星,来自韩国,不过现在中文也说得不错,我说,你家传真机要我给张东西你。”
我家传真机?我家没传真机。就算有,也没理由知道我现在在这里啊。除非~~~一念闪过,我立刻感觉到肚脐眼附近传来非常细微的电子震动,阿BEN这家伙,又往我身上瞎装电子发报机,一定是前几天南美对蓝蓝大人进谗言的后遗症!南美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闲闲的说:“一个男人卖避孕套,可真是方便啊。”春秋笔法,十分到位。蓝蓝那头发,当场就竖起来了。她平时明见万里,刀枪不入,不知道南美怎么掌握到这唯一软肋的。
带着一种对莫测命运无比敬畏的心,我战战兢兢拿到了一张据说是从家里传来的纸,低头一看,由不得眼前一黑,顿时整个店子里都回荡着我的惨叫声。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人都怕蛇,大多数男人都怕阳痿,几乎所有人都怕穷,而我,经历过几乎家破人亡的惊险之后,最怕的事情,就是家里人出意外。而这张从天而降的传真纸,恰恰黑字凛然的告诉我:“花菲菲小学开学典礼礼堂大火,速去。”
顾不上传真机还在后面恭送慢走,我撒开两条腿,几乎一路滚下人行电梯,在门口撞翻两三个大婶的买菜篮子,还差点被镇门的麒麟绊个狗吃屎,窜上一部出租车,我大喊大叫:“去花生街花生街花菲菲小学,快点快点快点!”
司机先生在后视镜里随便看了我一眼,兴高采烈的说:“先生赶时间?那你上我的车可上对了,你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闯王!一天不闯几十个红灯就不过瘾。嘿嘿,坐稳了。”
这位闯王果然名不虚传,车子一发动,在这样繁华城市的中心地段,速度居然立刻飚上了一百二十,穿花一样在车流中左插右冲,不时一边车子还歪上绿化防护带去借借道,或者干脆上人行道狂跑一段,仿佛出于爱好,他每一个红灯都要去闯,而且闯得十分精确,总在若有若无之间飞驰而过,然后把一大堆刚发动的车子憋个急刹车,统统在路口横起,破口大骂之声,几百米外还清晰可闻。
我把自己用安全带绑绑好,拿出电话打给家里,没人接,真的大件事了,倾巢出动这种事情,在我们家乃是闻所未闻啊,哪怕上次对付诺曼,都有两台音响留守当电话接线生呢。我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丧失理智的激励司机:“再快点,再快点,你说啥,再快要翻了?那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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