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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失策

作者:豆荚张 时间:2023-01-25 19:00:02 标签:豆荚张

  说完,停顿半秒,一双笑眼环视了台下一圈。一众人果真都安静屏息,期待地等着她抽号码。现场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她身后高挂的钟走动的声音。随着秒针指向12,她伸手进粉红色的心形箱子里,片刻后,取出两个号码牌。

  她把号码牌摊开,脸上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尔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宣布:“今天的最佳缘分,是21号和——81号!”

  庄泽:“……”

  康司祺:“……”

  老鬼和王八对望了一眼,默契瞬间迸发。两人都若无其事地把号码牌塞进了口袋,任周围一片骚动,悄然退出热闹范畴。离开了主持舞台的射程之后,又不约而同停住脚步,谁也没有提号码牌的事,仿佛从来没领过那玩意儿。

  康司祺:“我回车里等康露洁,庄老师有事的话,不如先去忙。”

  庄泽:“我也正有此意。”

  康司祺:“回见。”

  这句“回见”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庄泽抬眸看看他,倒也未置可否,只笑笑,颔首致意,转身朝文学院的方向走去。康司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背影,不知咂摸出了什么,又摸出号码牌来,在手掌里掂了掂。

  半个小时后,康露洁被老林从刚刚结束的会场拎出来,直接塞进了车里。

  活动是她策划和主持的,最后没能找到最佳缘分配对,不算圆满,她本就不开心;眼下刚刚结束,又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她却被老林不由分说抓回来了——她当然知道这是康司祺的命令,气得很,一钻进车里,人还没坐定,就开始抱怨老爸。

  “我好不容易独立做一件事,就不能让我有始有终吗?自己出去玩了两天,还不让我做点正经事儿,哪有这样的,独断!暴君!你就是欺负我没妈,没人给我说话,整天把我当机械养,不对,是当仙人掌养!”

  康司祺迎面被女儿毫无逻辑、语意混乱地抱怨了一番,也不生气,只吩咐老林回家,然后坐得离康露洁远了几分,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他皱眉的模样太严肃,还是康露洁自己良心发现了,她突然闭了口噤了声。

  康司祺这才开口:“闹够了?”

  康露洁两手放在膝盖上,交握着。姿态虽然收敛了,语气还是气呼呼:“你指的是什么?”

  康司祺:“全部。”

  康露洁辩解:“爸,您讲讲理,我这怎么算胡闹呢?多大一个活动啊,我一手操办起来,您知道多难吗?整个学校,也就我一个大二的学生能干这事儿,别人都肯定嫌难嫌麻烦,这得上跑学校领导,下操刀公众号宣传推文呢!是个非常专业非常完整的活动流程,我做成了,您不表扬我就算了,还上来就怼我,我……我气死了!”

  康司祺:“怼是什么意思?”

  “怼就是……”康露洁着急,又语塞,想想要跟一个中年老男人好好解释一个网络热词,觉得特别麻烦,只得敷衍道,“您自己多上上网吧,懒得跟您说。”

  她不说,康司祺也不问了,父女两人在车里沉默下来。

  康司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康露洁原本盯着窗外自己生闷气,车路过一处红绿灯时,她长久凝视车窗,从里面看到父亲的剪影。

  他那样安静,连呼吸都很轻,高大的身躯摆在身边,存在感竟然可以这样弱……她仔细分辨他是不是睡着了,却辨不出来,不禁扭过头去。男人平时过于冷硬的脸部线条,此刻大约是因为情绪放松,又闭着眼,显得异常柔和。鬓角的头发有些长了,往头发深处看,隐隐可以看到银色的痕迹……康露洁看得有些难受。

  康司祺无疑是个强大的男人,放眼四望,康露洁找不到一个比自己的父亲更打眼的男人。财富、人格、阅历、样貌,样样上等,无论男女,都对他趋之若鹜。何况,他还有个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女儿,真称得上“人生赢家”了!

  可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女儿康露洁跟在他身边,内心却时时充斥着不安全感。

  她不知道这样强大的父亲,什么时候会倒下;她不知道处处宠爱自己的父亲,有没有真的爱着自己;她不知道性取向小众、看似脚踩万花丛的父亲,这一生有没有在感情上受过伤害,懂不懂爱……她不知道,父亲到底知不知道,她真的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哪怕这个家庭由两个爸爸和她组成。

  唉。“爸……”她轻轻喊了一声。

  康司祺没有睡着,深吸了一口气,带出一句“嗯”,这是示意她说。

  就是这样。康露洁心想,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习惯了被仰望,习惯了被听从,习惯了等人的汇报,习惯了高高在上。他是个与世间纷杂俗世最接近的生意人,也是一个近乎摒弃人情的独行者,与任何人都充满距离。

  她轻叹了一声:“我快二十岁了。”

  康司祺听了,半睁眼睛,看着她:“还有几个月,你想怎样?”

  “我二十岁了,最近有点想谈恋爱,过几年,可能还会嫁人,然后搬出去住。总有一天,您给我留的周末,我再也用不到了。我在想,那时候您的周末怎么办?工作吗?可是您的事业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什么周末拼在工作上的必要?”

  康司祺扬了扬唇角:“事业没有最好,也没有尽头。”

  “您别乱抓重点。”康露洁单手托腮,歪头看着他,先前的生气在刚刚忧伤的发散中已经消逝无踪,现在她只想趁着这气氛说几句正经的,“跟您说句心里话,我真的希望您身边有个靠谱的人,以后我不在您身边了,陪您钓钓鱼、跑跑步也好。”

  听了这话,康司祺没有作声,默然看着康露洁。

  这样过了良久,他才抽出垫后脑的手,摸了摸康露洁的头发:“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老,也没有你担心的那么弱,不要再瞎操这份心了。你刚刚有一句话是对的,你快二十岁了,我们爷俩儿,都该懂得独立了,以后学着点,谁也别黏着谁。”

  “爸!”康露洁心里一下子涌上一大股复杂的情绪,却生生被噎得没话说,憋出两汪眼泪来,一点出息也没有,吧嗒吧嗒直掉。

  康司祺看了,哈哈大笑,又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看她那眼神,和当年看八岁的小团子没半分区别。

  独立个屁。别说二十岁,就是四十岁,康露洁在他眼里也还是八岁的小团子,是他从天而降的女儿。和别人不同,他对孩子的母亲没有思怀,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看着女儿想起其母,他对这个女儿是毫无杂质的父爱,完整得简直不真实,完整得他半分也不愿意违逆她的心愿。笑罢,他摸了摸口袋,掏出那个号码牌,放在康露洁手里。

  “你那丘比特的力量,是真的吗?”

  “啊?”康露洁瞪着号码牌上的数字,吃惊得眼泪都忘了掉,“您,这个……另一个不会在庄老师手上吧?”

  康司祺微笑:“不然我给你看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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