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我的心被撕碎了,粘合,又撕碎,这个痛不欲生的过程像是一部播了又播的电影。
“小钰!”我撕心裂肺地叫唤着他。他叫陈钰,是我镌刻在骨头上的朋友,为什么我会忘记他?
我真的站不动了,双腿像凌空步虚,没有着力点。
“咚!”我知道我的脑袋砸到了地上。闷痛间是一阵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混混沌沌,我多希望这一闭眼后我从此长眠。
“醒了?”又是熟悉的声音。
这人是谁?我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人家腿上,而他正弯着身体对着我,脑袋挡住了太阳光,看不清脸。
我茫茫然地看着眼前俯视着我的人,赶紧起身,问道:“你是谁?”
“陶然啊!”他摸摸我的额头,“小言,你怎么了?”
我拍开他的手,抱紧头:“陶然?陶然!”哦,原来方才做了一场梦啊!原来在梦中还能感受到这般切骨的痛,只是在梦里我还是这么无能,救不了他,“陶然,我忘记小钰了。我想不起他,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施暴,看着他遭受屈辱,看着他死去,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想不起他的名字,想不起他的名字。”
“别想了,小言,都过去了,过去了。”我被他稍稍搂住,他像是安慰小孩儿似地轻声拍打我的后背。
“走,去洗洗。看你满头大汗的。”他嗅嗅自己,又说,“嗯,我也臭了。嘿嘿……”
为什么我在梦中想不起小钰的名字?
为什么我想起他的名字就能救下他?
为什么他引我去救他?
为什么我能看到他的表情却看不清他的脸?
“小言,做噩梦了?没事儿啊,都是假的。”背忽然被人抱紧,我一抖,见陶然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对不起,我想静静。”
“小言,我听说,梦里发生的事儿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所以你在梦里无论看到什么都是假的。”他说。
都是假的?我抬头看向他,好像醍醐灌顶了。
是啊,我们找到陈钰后,他就已经死了,他受辱的过程我是不知道的。而且强bao他的是一个男人,并不是噩梦中的一群。
“小言,你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陶然,我想回去了。”我很饿,刚才那场梦耗了我很大心力,我需要鲜血来补充能量。被箫以寒揍出来的属于我自己的血肯定能在果腹之余还能满足我的味蕾。想到此处,我不禁满口生津。
“小言?你……”
“我没事!”我打断他。谁也不能阻止我歃血祭己。
“箫以寒,老地方见。”我给箫以寒发了条短信就前往小树林,箫以寒一定会去弥补昨日的遗憾。想到稍后的暴力佳肴,我便觉得脚下生了风。
日头在上空恣意地灼烧我,逼得我鬼魅般的影子缩成一团,像是想钻进身体里躲荫,我看着他猥琐的样子顿觉可笑,忍不住踩死他。
箫以寒如神祗降临时我正神游太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就一直安静地看着我。回魂后心有戚戚,却也立马饿了起来。
“其他人呢?”他早说过要赐我一场盛宴,却因着各种阻力而迟迟没有成行。
“没有其他人。”他仍语带嘲讽,“今天是最后一次。”
“什么意思?什么最后一次?”我盯着箫以寒,不安在心头上蹿下跳。
“两年多快三年了,而小钰并不高兴。”他说。
我只呆呆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赎罪,可是罪本身又该如何赎?”他轻扯嘴角,“唯有死亡,一切才会结束。”
他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迷离,我撑大眼眶着劲儿往里头瞧,只堪堪发现它们空无一物。
“箫以寒……”我拉住他的衣袖,“我陪你。箫以寒,可不可以再等等我?”我想到卧病在床的爷爷和华发皱颜的奶奶,实在无法忍心他们老无所依。
“不必了,你上岸吧,有人伸手解救你。”
“什么是救?你说了我们是原罪,唯有无间地狱才是我的安身之所。箫以寒,我们是该一起向小钰负荆请罪的,你别想代我受过!”
“代你受过?”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我才是原罪,你不配!”
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说来好笑,竟然有人威胁我不许伤害你。呵呵……你说,我是在伤害你么?”
“……陶然?”蓦然想起陶然在阳光下灿烂的笑容,竟觉十分刺眼。
……
往日箫以寒的拳头砸在我脸上、腿挥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只觉十分痛快,而今天,出乎意料地,身上心里,只有痛没有快。
我挪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林子,外面仍是一个人都没有。
唧唧喳喳,禽鸟盘桓于枝叶间,而我好像被世间忘却了,就这么一直流浪着。
“陶然你出来!”我看着灌木丛中耸动的方向,大声质问:“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从绿叶中钻出来一条蛇,后又钻进去了。
“陶然,我们恢复到没有交集的那一天,你走你的过街天桥,我入我的地下通道。”
而回答我的,也只有蝉噪,像是在响应我说“好”。
我跟陶然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不想见到我,他整个星期都没有出现在毓秀班。
星期五放学走进老地方,我在那儿等了箫以寒一个小时,他都没来。我忽然想起箫以寒已经撇下我了。
不争气地,我忍不住埋怨陶然。他捣毁了我的常规生活却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寂寞让人弱不经风,让人成了染上毒品的孱头。
我走到医院,病房里仍有交谈的声音,只是低低沉沉,像是刻意不扰了别人似的。奶奶守在床畔打盹儿,爷爷睡着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爷爷的病情像是加重了。
上星期箫以寒来看望过爷爷。当然,他不会挑我在的当儿来,我知道是因为这病房里的其他证人说的。而爷爷奶奶却对此缄默无言,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先前像是刘关张铁三角的我们为什么现在关系这么僵,却也能感知到小钰去后我和箫以寒的日益疏离。当初爷爷奶奶最疼小钰了,待他比亲孙子还亲。当然了,小钰那么鬼灵精怪,常常逗得他们开怀大笑。我无法想象到他们若是哪天知道了最疼的小孙子是因另外两个孙子而死会是怎么样的锥心刺骨。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我和箫以寒没有做那种荒唐之事,小钰不会死,箫以寒不会这么痛苦,爷爷奶奶也不会失去两个绕膝的孙子。
但是,邪恶的种子早已在暗地里生根发芽,现在结出苦果,我们不得不尝。
☆、第 6 章
陶然消失了一星期后又出现了,没事儿人似地来毓秀班串门。班上同学似乎个个欢欣鼓舞,却又不免好奇问他那些日子去哪儿潇洒了也不来学校,他笑说在三模前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
我有些惊讶,我单单以为他只跟我断了关系,不来毓秀班也是为了眼不见为净。
我揉揉太阳穴,努力把杂念挤走。明天就是学校为高三举行的第三次模拟考试,我得赶紧把手中的这道题做完,然后帮忙布置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