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陶然,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我看向他,想起那日这人在老地方与人难舍难分的行径,一张大写的尬便扑向脑门。
“咳咳……”他面露异色。
“说吧,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玩儿了?”
“也不是。”我看看书桌,“不过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跟哥出去,带你装逼带你飞。”他扬扬头。
“行啊!”我笑道。
“得了,开玩笑呢。学委先做作业吧。还有多少?我等你。”
我狐疑地看着他。
“我玩会儿游戏。你做完了咱就去玩儿。”
“行吧。”
那道搁置的题后来还是解出来了,但却不是之前想的那种思路——我花了很长时间,固执地想把它从记忆深处捡起来,却始终想不起来,最终不得不承认它早已随脑细胞新陈代谢了。
跟陶然走之前我们还去了趟医院。之后的一路上陶然倒是安安静静,这让我感觉他今天有些怪怪的。
“你怎么了?”我问。
“……没事儿。”他扬起嘴角,却看起来蔫头耷脑。
我忽然觉得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蠢了。我果然不适合与人交往,把握不了度,看不到哪里是雷池;我和陶然的关系确实还没近到无话不说。
“小言,我跟我又爸吵架了。”他抬起头,看向蓝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陶然,他的脸上铺满了失望及疲倦,一时之间显得老气横秋,而这又让我产生他本便如此的错觉,仿佛先前的意气风发和朝气蓬勃都是假象。
“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死心塌地地对一个人呢?”他右手贴在额头上,“我之前从没怀疑过那人对我妈的心。他很爱我妈,钱包里和书房里都放着我妈的照片,很多人都说他们相敬如宾、恩爱不移。可是我妈死了不到半年,他就有了新的女人。什么狗屁真心,总让时间磨掉了!”
“那女人经常在他耳边吹枕边风,我看他是被吹傻了。”他恨恨道,语气带着一丝茫然,“他是不是早已忘了我这个儿子?”
“大人总是忘性大,”我握住他的左手,“见着了新鲜的东西,转眼就把旧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像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我跟他说我以后一定只娶一个人,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才不像他那样见异思迁。”他像是在对人言志,又像是在自说自话,“他听了很生气,骂了我一顿,我就跑出来了。”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去安慰他,毕竟我自己家的那本经同样难念;是怎么也念不好,以至于无法再念了。
“哎,我是不是特神气?”
“?”我看着忽然活泼过来的陶然一时缓不过神儿来。
“唔,我真是太有魄力了。”
“?”敢情这人翻脸跟川剧变脸似的?
“小言?”他凑过来,看向我。
“咳咳……我记得你之前经常偎红倚翠。”平心而论,我真的无法认同他。
“你不也说是之前嘛!而且……”
他之后又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是神情又暗了下去。我忽然不想和他讨论家庭话题。
“话说咱们现在去哪儿啊?别说你没想好!”我真为那道题的第一种思路默哀,死得不明不白的。转念想到这人八成是和家里闹翻了就脑子一抽跑我这儿来了。
“……你会打篮球不?”他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
“会是会,不过很久没打了。”我一点儿也不怪陶然的唐突,反而感激他给了我友情和信任。
“行,那我叫几个会打篮球的兄弟,咱们打场球呗。正好我也技痒了。”
“……”我有多久没触碰篮球了?快三年了吧?
“我看你这身段,荒废了可惜。”
“我又不喜欢打。”我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
“那咱们找别的乐子。”
“算了,你想打球就打呗,我看你们打。我做你们的后勤。”
“好兄弟。”他说着熊抱过我。
“行了行了,别矫情了。”我挣开。
陶然有一呼百应的魅力,我从来没怀疑过。只是没想到他一个电话过去,不过半个小时,他的兄弟们便齐刷刷如约而至。这样的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忽然感到人生如梦似幻……
篮球场上的陶然英姿飒爽,我看着他接过队友传过来的球,颠了几下,找准角度,正准备投,忽然被对方队员拦截。他左躲右闪,球在地上嘭嘭嘭地运了三下,寻找“突围”的机会,却还是没能避开前后的豺狼虎豹,我看得也心急。忽然他将球往上一抛,乘对方扑过来的时候凌空一跃,接住了它。之后他加快了步伐,左右运球,冲过了防线,将球高高举起。篮球在空中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后,不偏不倚地落在网筐内。场上立时响起了欢呼声。陶然亮晶晶的眸子转向我,脸上神采飞扬。这样的表情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陶然在阳光的照耀下左摇右晃,随后好像分成了两个人……
“谨言哥,你刚在场上太帅了!”
“我也好想打篮球哦!谨言哥,你教我好不好啊?”
“太好了!以后谨言哥、以寒哥哥还有我,我们三个一起打篮球。”
“对啊,以寒哥哥可是很厉害呢!嗯,跟谨言哥你一样厉害。”
“以寒哥哥说到放寒假的时候再教我,但我今天就等不及了。你们今天的比赛好精彩哦!”
那是谁的笑声如此嘹亮,好像能穿透人的灵魂?
眼前忽然飞来一个球,我连忙接住,看着朝我笑的陶然,一时怔然。
“小言,你看得那么认真,别跟我说其实是在发呆?”
“……”
“好了,傻站着干嘛?回魂了!”
“……你干嘛把球传给我?你们不玩儿了?”我一时不解。
“……别跟我说刚才我叫你你其实没听见?”
“啊?干嘛?”
“杜学霸,刚陶哥让你也投个球儿呢。”我看看说话者,又看看陶然。
我将球运到三分线处,再在地上拍了几下,微踮脚尖,将手中的球高高举起。
“谨言哥,你好厉害哦!这么远都能灌进去。”
“哎!为什么我站这架子底下都投不进?”
“嗯,我要多练习,寒假了我们一起玩儿。到时候我要以寒哥哥刮目相看。嘿嘿……”
我聚焦于篮球框,调好力度将球抛了出去。球在框的边缘旋转着,我甚至能听到周围其他人屏住呼吸时抽动鼻子的声音。终于,它转了几下后无力似地落到了地面。嘭嘭嘭嘭……这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哀鸣。
“我靠!这都没进,不合天理啊!”我听到有人唏嘘。
“是啊是啊,杜学委这灌篮的动作多帅气!”
“杜学委,你真是深藏不露。”
我微笑:“我都没投进,你们才厉害。刚刚的比赛很精彩。”
“再投一个?还不错哦。”那群人离开后,陶然将篮球留了下来。
“不投了。”我笑笑。
“小言,你怎么了?”
“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没投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