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
阿惠说完,随手选了个湖南卫视开始放,午间的十二点半开始是快乐大本营的重播时间,屏幕上好几个阳光帅气的小鲜肉叠在一块做着游戏,阿惠嚼着炒面看着,脸上难得的有了一点笑容。
她还没有忘记照料吴久生的需要,伸手指了指门上贴着的逃生通道地图。
“那张纸上面有wifi密码的,你用手机连了玩会儿游戏也行,床头柜里有充电线和充电器,专门拿来给客人用的,要是没电了你就用。”
吴久生的目光也在综艺节目上停留了一阵,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一边对阿惠摇着头。
“我没手机,手机给薛哥——就是和我一块来的那个人,让他收走了。”
阿惠有些发懵。
“你这什么朋友啊,怎么还收你手机,”她问,“真把你当犯人关这儿了?”
吴久生沉默了一下。
“他不是我朋友,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说得对。”阿惠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对青年一笑,“你有阿姐,阿姐会顾你的,你放心,只要不出这间屋子,不下楼,你想玩什么阿姐都想办法给你弄过来,咱们玩咱们的,反正花他的钱,对不?”
话说到这头,吴久生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能找你借手机用吗?”他问阿惠。
他能背出胡达的手机号,借了阿惠的手机,说不定就可以联络到胡达!吴久生都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会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充满希冀地看向阿惠,却只看到对方满脸的讪然。
“这个阿姐可就真帮不了你了……”阿惠苦笑着说。
在洗浴中心工作的小姐都是不允许随身携带手机的。以前曾经有过被警方做通思想工作以后配合检查人员举证的小姐,还有过来了以后后悔了,想偷跑回家的,也有真情实感和恩客睡出感情来一个电话打到正房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结果客人来投诉的。总之,干她们这行的都很难安生。后来便逐渐形成了默认的行规,在店工作期间,手机一律收缴,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到经理办公室的隔壁,用中心的几台座机轮流给家里人打电话,又或者是临近过年了,要回乡的时候,才会从专人手里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除了手机,身份证件当然也是一应扣下的,还有日常按照签单量结算的收入,都要等到年末,中心按比例扣除出点数以后,才把剩下的发到每个人手上,就是为了确保整年营业期间,手头的小姐都能乖顺、听话、不出幺蛾子。
刚一开始,阿惠也烦恼过,可时间久了,她也发现,自从做了这份工作,好像也没剩下多少朋友可以拿来联络感情,至于家里人,她倒希望联络得越少越好,总好过让自己的父母和孩子知道自己干的是这样不光彩的营生。没有手机的时间,最多也就是没有游戏可玩,无聊点罢了。有时候她会要来客人的手机玩上一会儿,有时就看看电视,再剩下的,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阿惠除了接客,就是发呆。她生活的空间也就监视器里外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吃喝拉撒睡都用不着过脑子,连有时候忙糊涂了忘记穿外衣,也不觉得害臊。
她不是不明白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状态很成问题。她只是不敢去细想,也没有那个条件去细想。
像她这样什么别的本事也没有的人活着,如果真的想要尊严,就得忍受贫病饥苦,她可以挨,但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她复又想起面前的青年曾经提过,说他也是个没有妈的孩子,还劝她说赶紧改行回家,好好照顾孩子。
这话若是旁的什么客人随口扯一句,阿惠或许都要在心底骂一句装你娘的逼,要你多管闲事。可直到说话的人换成了青年,她才第一次开始觉得犹豫。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要问吴久生。
“阿弟啊,如果真要你选,只能窝在乡下过苦日子,吃糠咽菜,和到城里上寄宿学校,读书,考大学,将来出人头地——这两种,你选哪种啊?”
“我不知道。”吴久生回答,“我书只念到高中,压根不知道考大学是怎么考的。其实家里人倒也不是不愿意出钱给我读书,是我自己不想读了。”
“为什么?”阿惠惊讶地问,“读书多好?做了大学生,毕业就可以坐办公室,又不用在城里卖苦力,还可以考公务员,那可是铁饭碗呢!”
“因为我不想继续在家里待着了。”吴久生说,“我从小就没见过妈,只有个我不喜欢的爹,家里气氛总是冷冰冰的,像个冰窟似的。小时候我总羡慕有妈的孩子,有人给做饭吃,有人给唱歌听,睡前还给讲故事,我就从来没有。我爹虽然没有短过我的吃穿,但你要问我,我可能真的宁愿饿肚子,换我妈在身边。你知道吗,长这么大了,我最想要的还是有朝一日能真的有个家,自己的家,不是房子,而是家,你懂吗。”
他说着,逐一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长到这把年纪,再和人坦白这样的话真的十分难为情,但现在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肯定要毫不犹豫地告诉胡达,他对坪乡的眷恋,有一半都是那个人在悄无声息之间给他留下的。
说完刚刚那几句,青年便不再做声了,但阿惠愣然地坐着,仿佛是听了一段什么了不起的剖白,整个人的情绪都为之牵动。
吴久生那张写满最简单渴望的脸让她动摇,是不是自己,真的选错了?
她张开了嘴,又闭上,想要说些什么,正要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一串不寻常的举动。
阿惠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神色忽而一紧,隔着桌子抓住了吴久生的手,告诉他说:
“一会你不管听见什么,也别出动静,就老实在屋里待着,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怎么了?”吴久生同样压低声音问。
阿惠冲他做了个脸色,和他比了一个嘴型。
吴久生从中读出来一句话:
“是华哥来查场子了。”
阿惠说的华哥,就是林建华。这附近片区里 凡是在欢场里做事的,都听过他的大名,但要说清他具体什么来路,也没人能概括得全乎,只知道他有警队的背景,只要把这个人伺候好了,便可以在每次警方出动扫黄打非行动小组之前,得到消息准确的通知,避免生意被临检整个端掉,因此,好多洗浴中心的老板都会划出一项单独的账务,专作付给林建华的好处费。同时,他也会从个别的会所收钱以后,负责举报金主指定的竞争对手,带警方的人去盘查的时候,每一条暗巷通道他都能找到,小姐们串过的口供也总能被他指出破绽来,一抓一个准,事后,也从警队里拿线人奖金,可以说是两面收钱的双料线人,没人胆敢轻易得罪。
欢喜缘一直固定地按月付给林建华保护费,作为回报,林建华也会定期来店里巡查一下,若是有什么面生的,有警方卧底或钓鱼执法嫌疑的客人,他一眼就能揪出来。
至于揪出来之后的后续,就鲜少有人知道。
除了做线人,林建华也搭上了一股背景不小的本地势力,坐上中层干部的位置后,据说上头大哥已经将几家地下赌坊和典当铺交给他打理,手边常年都有数十个能供使唤的小弟,也兼做民间私人高利贷的生意,若是交代在他手里,想让一两个人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亦并非难事。
作者其他作品
上一篇:今天也跟不上男朋友的脑回路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