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
等到青年梳理完一张表格,放下鼠标休息和喝水的时候,胡达忽然在他身边的小板凳上坐直了身子,很郑重的,像在发布重大消息似的,但同时又很神秘地凑近过来插了一句嘴:
“这些日子店里会忙一些,不过我估摸着到月底也就差不多了,到了下个月,等再过两个礼拜把单子都排开了,我就把店关了,歇业一天,我们好好庆祝。”
吴久生完全没反应过来胡达这次突然转向的话题,他不解地看着胡达,歇业一天?做什么?好端端的,又没出什么特别的事,庆祝什么?
叔你不是搞错了吧,他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这样问,然后在忽而的一瞬反应过来,胡达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
就连他自己都要忘得一干二净了,十二月的月中,该是他的生日。他又大了一岁,胡达替他惦念着那一天,几乎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做上了准备。
吴久生心中一阵本能的紧缩,像被烫着了一样于桌子下方忽而紧攥住双手。
“你想怎么个过法?”
胡达见他半天也不说话,以为关于这个生日青年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一个劲地追问过来。
吴久生反而瑟缩住了。他摇了摇头。
胡达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连吴久生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胡达想到他前面去太多了,多到让他受宠若惊,瞻前顾后,都不敢拿双手接下。
他实在害怕。凭什么人世间所有的好事都要落在他的头上呢,小时候好多老人都教过他,人不能一下子交到太好的运气,彩云易碎琉璃脆,世间好物不监牢。真的已经够了,他不想要更多,那样反而惶恐。
“其实你没必要想这么多的。”他好容易解开相互攒住的手心,掐了一把自己的臂膀,“我不过了。”
“为什么?”胡达惊然问道。
“已经够好了,再好下去,就要太多了。”吴久生回答,他想笑,错乱了的呼吸听上去却更像是在喘粗气。他明白自己的时态,为了化解尴尬只好释出更多的笑容,一张笑脸好像很勉强,很痛苦似的。
他搞不明白感情怎么还会是这样一种微妙的事物,明明心底里是这么爱的,怎么竟然会爱到生出疼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吴久生被那阵又苦又甜的复杂情绪搅扰得心乱,发泄似的一拳捶在胡达胸口上,“你是故意这么说出来,要我感动,才不好意思开口找你要礼物。”
他落下去的拳头被胡达眼疾手快地捉住,一把翻过手腕捏在手里。
“诶,对,对。”胡达不在意地顺着青年的话点脑袋,“就是故意的。”
“不安好心眼。”青年吸了吸鼻子。
胡达也不知被哪道灵光启发,忽然来了浪漫,就着青年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胸膛。
“这里头已经全叫人占了,还安什么心眼?礼物你肯定是要不到了,我的啥都是你的,再要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
吴久生一低头,噗嗤笑了出来。
心头那种酸涩难言的感觉还在,应该是久久也散不去的。恍惚间他听见胡达用慨然的语气说起:“转过了这一年,我们小久就二十岁了,二十岁,可算是大人了。”
是啊,是大人,身心都该脱离小鬼头的状态,就连行事上也该做些突破才对得起这郑重其事的年纪。
吴久生头一次主动到叫人跌破眼镜,他封住胡达絮絮叨叨的嘴巴,动作突然得简直像在搞不怀好意的偷袭。胡达叫他咬了一下,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摔到椅子下头去,吴久生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个头前气势汹汹的吻没过一会便安静了下去,两个人偎在墙角,靠着被小太阳的红光照着的像被烧融了一般的白色石灰,刻下一幅画似的。
接下来的十几天日子仿佛过得特别快,胡达成天忙店里的事,吴久生照例紧张地备考,两个人每天一张桌吃饭,一张床睡觉的,就算是过生日,也实在找不到空挡好准备什么惊喜。胡达早明白这点,干脆从一开始就放弃。
所有的活,他都在吴久生的眼皮子底下做。他买了一大堆的东西,代收点里每天都能收到新的记在他名下的快递。一开始是一床新的床单被面三件套,然后是新到的墙纸、两小块地毯,然后是一副专挂在窗棱外头被漆成白色的铁艺花架、新台灯、和布艺沙发专用的全面布套,最后胡达还签收了一大包那种大卖场里商家搞圣诞节活动用来装饰天井中心圣诞树的各种形状亮闪闪的LED小灯。
他也没打算瞒着吴久生,他们两个是一起把那每一件东西都安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的,一般都是吃完饭以后干,吴久生换换脑筋,消消食,胡达洗刷完碗盘以后就加入他,两个人商量着怎么变换小房间家具的位置,地毯该铺在哪块角落上,换什么花色的窗帘,和墙纸配成一个颜色。他们把铁艺的花架绑上二楼的窗台,原本遮挡住窗户口的久久烧烤的灯箱招牌已经被卸下,拉开窗户就能直面上明媚的阳光,那些之前吴久生从网上订购的多肉盆栽被胡达照顾得很好,他们向阳而生,在一片灰黑的窗口外边绿得叫人心软。原本被吴久生当做单人床睡的折叠沙发也终于树立起来,恢复了它原本的功能,所有的沙发套全洗过晒过又换上新的,胡达还从柜子里翻出吴久生买的那两个红色狐狸头的情侣靠枕摆在上面。吴久生靠着窗户,坐在沙发上,拿店里勾快递单子用的粗油墨笔在小花盆上画一圈圈的图案,胡达给组装的落地灯一个个安上螺丝。
他们做所有这些事的时候气氛静谧而安详,好像岁月都拐入一道湾流,不再急于朝前流淌。二楼的小屋子在两个人眼前一点一点地渐渐成型,他们布置着自己的家,从一个小摆件,一只小灯泡做起,在每一处角落花费上心思,那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青年的脊背上,很暖和,吴久生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他想要一个家,原本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愿望,居然就这么没防备地不小心实现了。
他的一颗心像被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未免太不真实。
那刻距离他的生日不过剩下两天,那句生日快乐说不说出口,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这还过什么生日呢,已经每天都像生日一样了。
胡达瞧见了青年恍惚感叹的表情,他叫了青年一声。
“你明明是属兔子的,怎么一晒太阳就和只猫一样。”
别垂着脑袋那样笑,笑得偷偷摸摸,我心里痒。
吴久生的一只笔帽砸过来,胡达没躲过,正中眉心。他丢开螺丝刀,反扑上去,两个人笑闹几声,一路从沙发滚到相邻的床铺里,吴久生抱着那只狐狸脑袋的抱枕,隔着胡达,不叫他的胸膛挨着自己的,越过胡达,他抬头看向早已经盯着瞧过无数遍的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现在这地方他是彻底熟悉了,他住了许久,像生了根,就是做了梦,梦里记不得自己是自己,都能想办法找到路回来。
胡达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翻到青年身侧一躺,也同他一道望着天花板发呆。
“咱俩有家了,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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