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
“不用。”吴久生干脆地回答,“我复习期间起床早,睡得也不多,用不着那么好的床。”
“哇,听你说的,头悬梁锥刺股啊,你究竟是要起多早啊……”臧文清一面开玩笑似的问,一面放下行李进厨房翻箱倒柜地找水杯。
他给刚吐过的青年倒来一杯热水。
“谢谢。”吴久生接过热水,表情总算放松了些,他就地在光秃秃的行军床上坐下,一手拉开双肩书包,一本本往外拿书,“说起来,也许的确会打扰到你。我算了一下,按照进度的话,每天大概要学十四个小时,平时晚上我的效率总不是很高,所以会睡得早一点,然后四点钟起来接着学。”
“四、四点?!”臧文清忍不住叫出了声,“你也太拼了,我记得你这才第一年吧?!”
他的吃惊不无道理。专升本的项目原本要修的学分就多,课程进度已经高度压缩了,学生的确大多学得十分刻苦,但第一年刚开始接触的本科课程有限,照理来说,还是相对轻松的。
“我给学校打了申请,在选课表上多加了几门预选课。”吴久生回答。
“啥意思?”臧文清听了,更惊讶了。专升本的学生基础相较全日制的学生本来就基础薄弱,学费又很高昂,一般都不会想要负担一门课考试通不过后重修补考的那部分费用,所以会在安排学分的时候走稳扎稳打的保守路线,以通过为主,力求通过一门是一门,拿到一分是一分。能按部就班地完成培养计划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臧文清是很少听说,会有人主动自己给课表加码的。
“你可想清楚了,”他忍不住开口劝吴久生说,“补考的话,每个学分都是钱哇。”
“我知道。”吴久生回答,“就是因为知道,我才需要全力以赴地去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压缩年限,够上申请提前毕业的标准。”
“你还想提前毕业?!”臧文清又喊了一声,他一双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夺过吴久生正拿在手里的那本书,一本厚厚的《法学概论》已经密密麻麻的,叫青年做读书笔记给填满了。法学概论只是会计专业的加考科目,但吴久生的书比他这个政法系学生的书用得都要透彻,一看就是常常翻阅,就奔着吃透的目的去学的。
他不禁脸暗自一红,感叹似的说:“我的老天爷,你到底修了多少个学分来的……?”
吴久生还真没数过,他拿出自己的课表,从上到下顺了一遍。
“55个。”他回答说。
“55个???!”臧文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接过吴久生的课表一看。除了毕业凑数用的思修、毛概、大学语文统共10个学分以外,吴久生把高等数学、政治经济学、中国税制、基础会计学、国民经济概论、财务管理学、和经济法概论全添上了,还加了计算机应用基础和法学概论的加考。
那简直是一张疯子的课表。刚才他说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不过都是些玩笑话,可看到吴久生的课表,他又觉得,要不真做到那份上,想要不补考一次性拿到所有的学分搞不好比登天都还难。
他没憋住看了吴久生一眼。
“你到底咋想的……我靠,难怪你脸色能差成这样。我要是像你这么学,我直接修仙去算了。你这样哪能行,万一把身体给学坏了,你男——你、你家那大叔来找我算账怎么办……?”
“不准你把这事和他说。”吴久生捂着肚子瞪了臧文清一眼,“我到你这来,就是为了好好复习,同时不让他为了我操心。你要和他说了,我还得顾忌着他的心情,怎么安心复习。”
“我——!”臧文清百口莫辩地咬了一嘴自己的舌头,“卧槽,感情你真的是为了不让他知道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才躲到我这来的,你不是吧!”
臧文清是个好人,但吴久生有时候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大嗓门,尤其是在他本来就觉得不怎么舒服的情况下。他懒得再和对方解释,叹了口气,把要看的书摊开,在桌子上趴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老实说,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办法瞒过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给发现了。”
吴久生平缓下语调,对臧文清说。
那句道谢来得突然,臧文清听了,反倒不自在。青年已经在书桌上趴下看书了,他也搞不清自己还该做些什么,是该下楼去给吴久生买一点药?还是再去给他倒一杯水?
暖黄色的台灯光线下,青年细瘦的胳膊枕在书上,臧文清盯着那儿看了一会。
“不是我说,你可太瘦了……”他呢喃了一声,像好奇似的伸手过去捏了捏吴久生的胳膊。
细细的,又白,和个女孩子一样,臧文清禁不住想。
在那一刻,他忽然又觉得眼前的青年挺招人心疼的,他明明年纪就没比一般的大学生大出多少来,却这么努力,寻常人家的孩子还在逃课、打游戏、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出这样拼命的劲头来学习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还是只能为了那个照料他生活的大叔吧。或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要减轻对方的负担,才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臧文清的心忽然有一点软。同性恋不同性恋的,其实不都是普通人嘛,只要是爱对了人,都会为了对方自我牺牲。不也挺招人喜欢的吗?
臧文清忍不住想,若是吴久生是个女孩子,若是他也能有个这么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女朋友,大概……大概也会和大叔一样,心里眼里都是对方的吧。
“你捏够了没有,”吴久生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遐想,臧文清低头,发现青年正一脸费解地看着自己,“你要捏够了就放手,我还要看书。”
他心眼一颤,慌忙缩回手来。
“哎,你这性子也太直了,亏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可爱,不好不好,”臧文清一面说,一面猛地晃了两把脑袋,“还是女孩子好。”
吴久生像看神经病一样瞥他一眼。
“行了,女孩子好,我知道了。”他说完,还特地把胳膊一收,免得碰到臧文清似的。
“喂喂喂,你知道啥了就!你别误会啊!”臧文清见吴久生面上有了不快,慌忙解释说,“我没有看不起同性恋,看不起你喜欢男人的意思哈!真的一点没有!”
听了那话,吴久生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虽然实际上,他并没有在怪臧文清的意思。
“我没误会,”他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就算你有,我也不在乎。原本我以为,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在这个社会里生存,总是逃不开要和人接触,所以处理好和旁人的关系,让他们能正确地看待我们,很重要。但现在我懂了,别人怎么看根本就不重要。世界对你宽容还是不宽容,都不是施舍得来的,重要的是你自己,重要的是你得足够有本事。”
青年说着说着,灯光下的一对眼便愈发地坚定起来。
是的,那就是他近来弄明白的,但还没来得及好好传达给胡达的一个道理。
“胡叔叔会因为我担惊受怕,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好……”他低垂下眉目说,“人们说,同性恋都是变态,但是却没人骂张国荣对不对。每年的四月一日都有人纪念他,电视里,报纸上,微博里,到处都是他的照片。所有人都看他的电影,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还有图灵,人们只看到他是伟大的科学家,苹果手机把用来纪念他的标识印成商标,人人都用苹果手机,也没有人因为他是同性恋而低看他一眼。其实,这个世界一直都有出路,我们总有办法能拥有自己的天地,所以我才要努力,要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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