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作者:沈二藤
作者:1994 作者:沈二藤
时间:2023-04-26 11:2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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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兴荣觉得鼻子泛酸,倒不曾想过这样个小孩能够为自己着想,他停下脚步,弯着腰,鼻尖和庄旈挨得很近,庄旈甚至能够呼吸到谢兴荣呼出的二氧化碳:“庄旈,你为什么要这么为我着想?”
为什么?
为什么呢?庄旈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他说不出来,也不敢说,月色温柔且谅解人,隐藏了庄旈那布满心事的脸。
如果时间能重回这一晚,庄旈绝对不会放弃这绝好的机会,他一定要告诉谢兴荣,因为我爱慕你啊。
6
这一年的夏日,就在一部接一部的电影当中结束。
庄旈一直没能带谢兴荣去看海,眼看再过几日,谢兴荣就要离开了,他鼓起勇气跑到谢兴荣的暂住地,谢兴荣正在屋内收拾行李,瞧见庄旈来了,心里头也高兴:“你怎么来了?”
“我带你去看海吧。”
“下雨了,你也不打伞,就这么跑来?”谢兴荣朝外看了看,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夏雨,粘稠且潮湿,粘在庄旈的头发、衣服和裸露的肌肤上。
谢兴荣折回屋里,取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帮他擦拭头发,动作温柔又细腻,好似生怕伤到了庄旈,毛巾下的庄旈,不知是因为跑得急促还是如何,面红耳赤,如一块滚烫的铁块? ?
“换件衣服吧?”谢兴荣的声音夹杂在吹风机嗡嗡嗡的响声里,“我还有几件码子比较小的衬衣。”
“不、不用了。”庄旈低着脑袋,嗡嗡地说,和电吹风机融为了一体。
“夏天容易生病,还是换件干净的,这才能一块儿出去,不是吗?”
听到这,庄旈只好顺从谢兴荣的意思,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总归是谢兴荣的,就算小码,穿在庄旈身上仍然格外的宽大,像是偷穿了父亲衣服的小屁孩。
庄旈能从衬衣上闻到清新的橄榄味,与粘稠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发酵开来,异常的醉人。
他们出发去海边,谢兴荣打着一把小黑伞,和庄旈挨着走,时而手臂与肩膀摩擦而过,某种火花绽放在庄旈的心坎儿里。
下雨的绿冬,同样迷人,如同一幅泼墨画一般,山与田野,路与泥泞都被洇开,所有棱角都变得缓和而温柔,天水相接,河流潺潺,有鱼儿在河面冒泡,吐出密密麻麻的呼吸,鱼腥味就这么被缠在雨水和风声中。
雨水倾斜着泄了进来,星星点点的湿了半身。
“明年这个时候你还来的吧?”庄旈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生怕明年谢兴荣不来了。
“我会来的,庄旈。”谢兴荣看到少年眼里的期盼,他一定会来的,绿冬对他而言,是母亲的出生地,同样具备着“故乡”的属性,他也喜欢绿冬,喜欢绿冬人,喜欢绿冬的夏日,更喜欢在绿冬遇见的这个善良可爱的少年,“就算是为了见你,我也会来的。”
“那我们,说好了哦。”
“说好了。”谢兴荣擦掉以往的笑容,坚定地回应庄旈,“需要拉钩做约定吗?”
庄旈听闻笑了起来:“约定自成心中。”
“也是。”谢兴荣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我那弟弟有没有和你一般成熟,最好不要让我的父母忧愁。”
弟弟。庄旈很不情愿听到谢兴荣将弟弟和自己做比较,他不希望自己是谢兴荣的弟弟,他有更多的想法与更多的欲望,那是以他这种年纪无法理解的情绪与思想。
只是纯粹的,单单的,觉得如果能和谢兴荣一直待在一块能有多好?
下雨天的海边已经没有人了,海浪翻涌滚起拍打在土红色的礁石之上,裹挟着风声,海浪歌唱而已,倏然吞进沙滩,倏然又吐回原形,海浪自由且无可捏造,能起万丈之高,也能够低至尘埃,卑微与高尚并存,永远不依不饶,永远不知恐惧与退缩,只凭借着心情与月亮的呼唤共进退。
他们打着伞,爬上高高的礁石,礁石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坑坑洼洼之间挤满了水,谢兴荣拉着庄旈,生怕他脚下打滑跌进汪洋大海里,二人小心翼翼地坐下,见着雨水已经渐渐消了下去,便收起了伞。
被雨过滤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谢兴荣双手撑着石面,身子往后仰,朝着平静的天空深呼吸了口气,连带着血液与神经都仿佛被洗涤而过,头脑清楚得不行。
“我很少来这。”庄旈说,“偶尔没人的傍晚才来,看太阳从山的那边消失,我还没看过太阳从海底出来。”
“绿冬真好。”谢兴荣闭着眼,轻轻地说道,“绿冬真好。”
“是啊。”庄旈荡着脚,风从裤管里窜了上来,“没有比绿冬更好的地方了。是吗?”
“嗯?”
“我没有离开过绿冬,不知道外面是否也是这样。”
“你想离开?”
“绿冬人不想,我也是绿冬人,绿冬人不应该离开绿冬。”庄旈望着无尽的海平面,远处隐约的山,和漂泊的云雾,瘦小的躯壳里装着同这海一样无尽的想法。
“没有应该与不应该,只要你想,你期望,你就可以离开。绿冬虽然好,但不是适合每一个人。”谢兴荣睁开眸子,缱绻的睫毛落下一片阴翳:“或许,你不适合绿冬。”
“是吗?”
“是啊。”谢兴荣笑着,“不过,你还小,不用担忧这么多未来的事情。未来是未知的,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变化的,你拥有任何可以改变未来的权利,没有人,也不存在什么人能够桎梏你。”
庄旈从很早很早就萌生了将来要离开绿冬的想法,他一直不敢去想,是因为绿冬存在太多能证明他存在的东西,他甚至害怕当他离开绿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曾有过自己的痕迹,是否意味这自己从不存在着呢?没有记忆的土地,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是一个漂泊的、无依无靠的事物。
“你会有所作为的。不会像我。也不能是我。”
7
“先生,绿冬到站了。”
乘务员摇了摇庄旈的肩膀,庄旈才从一路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才发觉眼角堆积了些泪水,讪笑自己的触景生情。
绿冬,庄旈回来了。时隔多年的庄旈回来了,你还会记得这个曾在这儿生活、绽放过生命的庄旈吗?
他拿着行李下了车。
离开多年,绿冬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片的田野被发成了高大的建筑,民宅小巷也被拆除了许多,早些时候父亲也曾打来电话说,自家这地也要被征用拆迁,但父亲不愿意,于是就一直这么僵着不肯搬离,庄旈自知无法劝说父亲,便也随他去了。
庄旈按照记忆里的路,寻到了家门口,父亲正坐在竹制躺椅上,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捻着报纸,戴着副老花眼镜,眯着眼,借着阳光读着报,从屋内拉出一条插线板,插上那台陈旧又生锈的铜色电风扇,嘎吱响地转动着。
父亲睨着眼向他,握着报的手一顿,又收回了眼神,不冷不淡 地冲屋里说:“孩儿他妈,小旈回来了。”
母亲在里头拖地,听见声响,小跑了出来:“回来了啊,小旈。”
庄旈看着自己的父母,时间已经吞噬了他们的生命,仅剩的岁月皱缩成一团显现在他们的额边,眼角和发丝上,他笑了笑:“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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