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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越轨

作者:浪山 时间:2023-12-14 01:03:14 标签:校园 换攻

  陆端宁像一颗树,不管生在哪里,是寸草不生的荒野,还是蓊蓊郁郁的山谷,总是最显眼的一棵,干净茂盛,直冲云霄。
  一棵树是不会难过的。
  可慕越觉得他在难过。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他的音量不高,却能清晰地落在慕越耳边,叫他心脏骤然缩紧,像被巨人的手紧紧攥住,沁出酸涩的苦水。
  陆端宁又问,“我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对你来说很为难,让你无法忍受所以宁愿忘记,对吗?”
  陆端宁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怎么会有这样试探犹豫自我怀疑的时刻?
  可他还是问了——
  “越越,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第62章
  需要他?
  慕越想起来,在从前,自己竟然是很需要陆端宁的。
  小的时候,他很少遇到自己的同龄人。许秋婳懒得接送他上幼稚园,慕越又有严重的分离障碍,愿意见自己的生父已经是许秋婳强迫后的结果,要他每天去上学更是想都别想。
  慕越抱着柱子哭得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哭到后面泪水干涸在下巴上,脸颊越涨越红,脱力般终于撒开了手,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许秋婳看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小模样,难得生出一丝不忍,拍了拍他的后背,心想不去就不去了吧。
  他不愿意上学,希望他一起去学校的人是陆端宁,却引得慕越激烈的反抗,还未搭好的乐高积木瞬间摔碎在地板上,滚得满地小零件。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你说什么都没用!”
  陆端宁快要习惯慕越的喜怒无常了,捡起还算完整的一块放到到桌面上,淡淡地问:“为什么?”
  他不理解慕越的惊惶与恐惧,也不理解他的不善言辞——慌张、羞耻、难过以及痛苦,为什么他的所有负面情绪落到最后,只有付诸暴力这一种表达方式。
  这样是不对的。
  慕越说不出理由,还觉得被陆端宁逼问很难受,转身就回房间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拒绝和任何人沟通的球。
  陆端宁没急着追过去,先把滚落四处的小零件一个一个捡起来,然后才走去房间里,站在床边,隔着一层雪白的羽绒被对慕越说:“你要换掉衣服再上床——”
  慕越好烦他,翻身起来,顶着被子站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幽灵:“走开!”
  “不然不卫生。”陆端宁慢吞吞地把后半句话补齐。
  “幽灵”对着他说话的方向,好像瞪人一样停滞了片刻,然后抓着被子“噌”的一下跳到陆端宁的那张小床上。
  不是嫌弃我不讲卫生吗?那你也别想好过。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弹跳能力,又低估了两张小床之间的距离,“幽灵”腾空,刚踩到床沿边就被自己的尾巴绊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呜——”
  慕越溢出一声哭腔,尾椎骨发麻,疼得他好半天说不出话,他怀疑自己的屁股摔裂开了。
  迟来的光亮刺得慕越眼里满是泪光,陆端宁掀开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慕越,忍了半天,还是把难听的话问出了口:“你不想去上学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笨了怕被别的小朋友嘲笑?”
  慕越愤怒地瞪他一眼。
  陆端宁与他对视,无动于衷地说,“你不承认很正常,笨蛋通常很难意识到自己是笨蛋。”
  “你——你帮我看一下,”慕越没心思和他拌嘴了,抓着陆端宁的手往自己身后摸索,“我屁股痛死了,是不是摔成两半了?”
  陆端宁扶着他翻了个身:“你要扯下来我才看得清。”
  慕越的屁股没事,但尾椎骨摔得不轻,上面是一块明显的淤青,陆端宁一碰他就喊疼。
  “慕越,”陆端宁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育他,“猴子才天天跳来跳去,你不想再摔以后就不能这样了。”
  慕越耷拉下眼皮,嘟囔说:“你才是猴子。”
  陆端宁扶起他趴到床上,又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抱出去等人收拾,把自己的被子给了慕越。
  住处没有药箱,陆端宁翻了一遍才确定,他又把他的小猪带进来,塞到慕越怀里,嘱咐他说:“我去买药,如果慕伯伯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看到我,你就告诉他。”
  小猪圆滚滚的脑袋挡住了慕越的脸,陆端宁只听到慕越很小声地应了句“好”。
  六七岁的小不点独自买药是件很稀奇的事,尤其是这个小不点长得粉雕玉琢,表情却严肃得不像个孩子。
  陆端宁被药店的阿姨们围聚起来揉捏了一通,好不容易扛过她们过分的热情赶回来,却看到慕越搂着小猪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搅弄在一起。
  “你出来干什么?”
  陆端宁走过去,却与慕越抬起的、通红的眼睛撞在了一块儿。
  他哽咽着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个时候他就害怕一个人,害怕陌生的环境,害怕空荡荡的房间,害怕无论多大声地喊叫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害怕妈妈不要他了所以把他扔给陌生的爸爸,爸爸不要他了又把他扔给素未谋面的小鹿。
  小鹿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虽然总爱管教自己,但慕越并不讨厌他。
  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陆端宁仍然理解不了慕越的恐惧。
  可当他走过来,慕越靠过来,把额头抵在他肚子上,他伸手摸到慕越软乎乎的头发……他觉得自己摸到了他所恐惧的事物的触角。
  “越越,明年就去上学吧。”
  “我说了我不去!”
  “来陪我。”陆端宁说,“早上我会喊你起床,早餐看你心情吃起司面包或者小笼包,但是你要快一点,八点路上就开始堵车,我们很容易迟到……下午五点放学,我会来你的班级门口等你,你要陪我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一起上家教课。如果你累的话也可以在我旁边睡一会儿,但是我觉得多听课对你来说有好处。”
  “……”
  “越越,你愿意吗?”
  在慕越的记忆里,小鹿很少听他讲诸如读书的重要性一类的说辞,也没有说过觉得他的恐惧虚无缥缈、压根不值一提。
  他只是在征求慕越的意见,问他——
  你愿不愿来陪我?和我一直在一起?
  而那时,慕越真的心动了。
  半年之后,他才意识到小鹿那时说的那些好听的话都是谎言,他入学了,可是这个学校里没有陆端宁。
  原来全国有好多所小学,多得像眼前一晃而过数不清的黑色脑袋,他能跑遍整所学校看清所有小学生的脸,却不知道小鹿此刻究竟在哪里。
  他在妈妈看的连续剧里看过他,在一晃而过的电视广告里见过他,可真正见到陆端宁,居然还要再等半年。
  慕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在学校里的半年的,在这个过程中,他几乎恨上了陆端宁,直到他逐渐习惯周围的一切,习惯两点一线、循规蹈矩的生活。
  再次见面的时候,慕越突然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和怨恨,跑过去抱住了久违的小鹿。
  可是这一次,小鹿是一个人来的,他没有带上他的小猪。
  ……
  记忆零碎得记不成型,那些慕越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碎片,为什么总会在有些瞬间那么突然地扎穿心脏,强迫他再一次直视陆端宁受伤的眼睛。
  “我——”话已经涌到嘴边,他却不知该不该吐露出口,“小鹿。”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个称呼了。”陆端宁朝慕越笑了一下,用稀疏平常的语气数落他的不对,“不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生气或者尴尬,都只会叫我的名字,说什么最好的朋友就是为了糊弄我,对吧?”
  “越越,只有我想和从前一样,在你眼里,我们已经生疏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着过分敏感又过分直接的性格,敏感到第一眼就看穿慕越是个不被爱的孩子,直接到容忍不了一点心照不宣的隐瞒,要把那些慕越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像扯线头一样撕扯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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