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锯战
徐飞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又问蔡家俊:“你怎么知道?”
“综艺一览上不都写着。”蔡家俊很瞧不起徐飞贫乏的网络搜索技能。“九月十二号,正好周六休息,大家打算给他过个生日。”
生日是李善一牵头的。李善一和梁轩的关系,大家早就摸清楚:梁轩大学里的导师是李善一的弟弟,对梁轩是子侄辈的关照。徐飞既然被提醒,自然也掺一脚进来,想着给梁轩送个什么礼物。
他下了戏去附近的集市闲逛。走了半天,看到一顶棒球帽子,上面纹了道奇的图案,边上还有个花俏到根本看不明白的签名。“这谁的签名?”徐飞问老板。
“柯萧的!”老板拍着胸`脯保证:“亲笔签名!”
徐飞撇了撇嘴。但他隐约记得梁轩提到过克雷顿·柯萧的名字——只那会儿梁轩的老二还插在他的屁股里,因此听错了也说不定。他捏着手里那顶灰黑色的棒球帽,盯着那道签名看了半天,想了想,还是掏钱买了下来。
生日派对结束后,徐飞去敲了梁轩的房门。梁轩让了他进去,脸上还带着纵酒后的红晕。“怎么啦?”他问道。喝醉后的梁轩,总有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稚气。
徐飞拿了那顶棒球帽出来。“送你的。”他把帽子塞到了梁轩手里,又说:“据说是柯萧的亲笔签名。当然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吧。”他舔了舔嘴唇,心底忽然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听你说起过他……所以想……呃,”他决定还是把话头打住。“生日快乐。”
梁轩拿着帽子,低头看了一会,半晌抬头道:“谢谢。”但他脸上的红晕渐渐褪下去,好像整个人又清明过来。他看向徐飞,眼里忽然有点犹豫,扭脸把帽子扔到了床上,顿了顿,才说:“我们……并没有在交往,是吧?”
徐飞僵住了。他脑袋里轰的一响,好像被颗炮弹狠狠砸中。力道之强,一下就砸掉了他手心的汗,砸掉了他心底突兀的紧张——也砸掉了这几个月他做梦般的错觉。
“没有。”他说:“当然没有。你开什么玩笑?”
梁轩不安似的低低嗯了声。“我只是……”他颇尴尬地解释道:“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谈过……所以我想……我得……”
徐飞摆了摆手:“恩恩,是我不好。忘了你是小处男。”他笑着锤了梁轩一拳:“咱们就是个炮友关系。别担心。”
“我没有……”梁轩道:“我没有在担心。”
徐飞却还是笑。“行了。”他说:“礼物送到就好。我先回去了。”
他没再去看梁轩,转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6
之后的整整一个礼拜,徐飞没有再与梁轩有任何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周末的时候,他没有去骑摩托,在酒店里睡了一天。傍晚时他出去觅食,在几个街区外找到一家勉强地道的中餐店,人并不多,店里呼啦啦开了风扇,吹得徐飞脑仁疼。他躲在角落里,低头给经纪人老庞发短信,再抬起头时,就看到梁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徐飞打心底里弄不明白梁轩是怎么找到他的。
“吃什么?”徐飞问他。见梁轩不说话,徐飞撇撇嘴,道:“那我给你点一个扬州炒饭啊。”叫了老板来点菜。老板显然知道他们来历,问他们“电视剧什么时候拍完”、“锡兰这里会不会放”,又不住夸奖梁轩“长得真好看”。俨然已经成了梁轩的粉丝。
“你应该要他打个折。”等老板走远了,徐飞调侃道:“打个八五折,你再给他合个影。等你出名了,就把照片挂出来。”
梁轩却始终沉默。徐飞难免觉得无趣,尝试着又尬聊了两句,也闭了嘴,转头去看墙上色彩鲜艳的风景画。店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大门口电风扇卖力地呼吼,像是想把闷热的天气彻底吹开。
“你在生气吗?”梁轩忽然问他。
徐飞回过了头来。梁轩紧皱着眉头,好像个丢掉了年终存档的会计。“生气?”徐飞砸了咂嘴。他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
“你的意思是,”他慢慢地、轻声地道:“我跟你上了这么几回床,就要对你那根老二念念不忘了,就要对你念念不忘了。你不和我发展进一步的关系,我就要不满足、我就要闹、我就要生气?你是这个意思吗?”
门口的风扇吹得越发的响。大概是正对了风口,梁轩的脸逐渐地发了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
“那就好。”徐飞笑道:“因为我并没有生气。”
老板端了两份炒饭过来。徐飞照例吃得稀里呼噜,活像饿了大半辈子。梁轩则吃得很慢,一直到徐飞吃完,他还剩了大半盘,满满的油汪汪的肉粒、玉米和鸡蛋,像这个漫长的夏天一样,忽然变得多余。
半夜里徐飞睡不着。他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翻身起来,开了窗抽烟。远远地能看到一点零星的星光,映着地面暗黄的街灯,在深蓝色的夜幕里连成一片。徐飞已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静谧的夜景。
他垂了眼睛,看烟头在手指尖一明一灭。然后他想到傍晚时梁轩狼狈、难堪的表情。徐飞叹了口气,伸手狠狠地爬了两把头发: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刻薄。
这并不是梁轩的错。
是他自己过得太愉快,愉快到自我催眠似的犯蠢,忘了他已经是个大人,而这是个现实的世界。
隔天拍戏时徐飞瞅了个没人的空当,溜进了梁轩的拖车。梁轩看到他时还挺吃惊,喝水的动作都有些僵住。徐飞关了门,在门口窘迫地站了一会,又清清嗓子,才道:“我昨天……我昨天和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梁轩没动。徐飞觉得浑身都发痒,抓了抓脖子,又说:“我真的没生气……但我可能是有点郁闷。你那球打得太直接了。”
他呵呵地傻笑了两声,又干站了一会,眼见着梁轩依旧是一张扑克脸,也撑不下去了,反手握住了门把手,道:“总之……我很抱歉。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梁轩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当然。”
徐飞点点头,又冲着梁轩讪讪笑一下,转身拉了门出去。
剧组在一片和谐清平的氛围下结束了所有的拍摄。制片本来还想搞个杀青派对什么的,但许多演员都归家心切,李善一又心急火燎地要剪辑、制作,最后也不了了之,隔天就包了架专机回去。李善一和梁轩几个坐了头等舱,徐飞窝在后边,又把《一路向南》的原著翻了一遍。蔡家俊坐他边上,睡得昏天黑地,脑袋都枕到了徐飞肩膀上,嘴角还淌了口水,一点演员的形象也无。徐飞换着角度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留以后敲诈勒索。
到了平海,老庞就在机场外头等他。徐飞钻进了他那辆二手君威,椅子一放,外套拉链一解,脚一翘,长长呼出口气。老庞嫌弃地去拍他的腿,徐飞动也不动,横亘在那里躺尸。老庞也拿他没辙,怨声载道地转弯开上高速,一边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不应该你给我打算吗?”徐飞嗤笑。看老庞拿眼睛杀他,只好说:“没什么打算。休息一阵吧。这戏拍得我累。”
老庞斜睨着打量他:“我看不错。你肌肉都有了。”
徐飞就爱听这话。赶忙卷了袖子给老庞看胳膊,又撩了衣服展示他轮廓极其模糊的腹肌。老庞冷笑三声,不予置评。
到十一月,剧组那里又打电话过来,要徐飞去给几个片段重新录个音。这些多是现场拍摄时收集到的效果不好,只能在后期再录制一次。有时碰到些有想法的导演和制片,剪辑时候看着不好,还会让演员回去重演。那就更费力气。
录音时徐飞碰上了蔡家俊。俩人迅速地过了,又厚着脸皮去李善一那里看了点儿效果。只是剪辑还没完成一半,东一榔头西一锤的,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等出了录音室,外边寒风瑟瑟,吹得徐飞直打喷嚏。他拿了围巾,把自己半张脸都裹住了,问蔡家俊:“就不坐电瓶车了吧?不然得被吹死。”
蔡家俊也同意:“新京太他妈冷了。”他们俩都是南方人,以往总嚷着南方的冬天多么多么阴冷,真到了北方,才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狂风,简直能把人的腰给压弯。俩人就着仅有的一点阳光走了一路,终于出了制片厂,蔡家俊忽然道:“那是梁轩吧?”
徐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梁轩,也裹得厚厚实实的,只露出张脸,鼻子和脸颊都冻得通红。
“我去给他打个招呼。”蔡家俊说。徐飞阻拦不及,这人已经跑过去,和梁轩嘻嘻哈哈地说了点什么。梁轩应了几句,又往徐飞这里看过来。徐飞冲他点了点头。
10年的末尾,在小花旦冯子珺铺天盖地的绯闻里度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突然之间,好像每一个新闻网站、每一家报纸媒体,都在刊登冯子珺和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深夜外出的图片。尽管像素模糊,但也依然能够分辨出年轻人挺拔的身姿、硬朗的线条。还有冯子珺挨着他时灿烂的笑脸。
就连徐飞的爸妈都在谈论这一桩绯闻。“冯子珺和那年轻人是挺般配的。”徐妈最近在看冯子珺演的电视,特别迷她:“叫什么,梁轩吗?”
徐飞忙着吞他妈妈做的蛋黄酥,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春节过去,徐飞又过了个生日,《一路向南》那里发来通知,让他去新京汇合,片子即将首映。当天还有个活动,要剧组演职人员一起去烈士陵园祭祀。徐飞穿了剧组要求的黑色西装,跟在人群里,一眼看见最前边的梁轩。他依旧留着板寸,神情肃穆,好像根漂亮的电线杆子。徐飞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
首映非常成功。两集放完,全场掌声如潮,连李善一上了台都没有停歇。李善一连连抱拳致谢:“谢谢大家……谢谢新线……谢谢新京影业……”
徐飞也用力地鼓掌。他一直很喜欢李善一说故事的方式,对自己在《一路向南》里的表现也挺满意。不管能不能火,他反正是过了瘾。
首映后又是宣传提问。新闻厅里十几个演员,徐飞混在里边,没打算出头。实际上也轮不到他出头——各家媒体的麦克风全对准了梁轩:他是《一路向南》里的绝对主角。
“梁轩,”有新京影业的合作媒体按着剧本走流程:“这次饰演在职军人,你有什么感受?”
也有混进来的八卦报纸,不怕死地问:“听说冯子珺和你要订婚了?”
梁轩全都不温不火,毫不怯场,老油条一样,答得简短干脆、滴水不漏。旁边的新闻助理偶尔低声提点两句,问题过得飞快。
“哎,你看,”蔡家俊也答完了,凑到了徐飞旁边,看着梁轩羡慕得不行:“这是天生的明星啊。”
徐飞耸耸肩:“只能怪你自己命不行。”
蔡家俊偷偷拐了他一肘子。
结束后李善一发话,一个人不准少,要请大伙去喝酒。既然导演有这个兴致,那大家自然轰然应诺,又纷纷凑趣,要李善一请喝贵的。李善一心情好,真的就包了大半个场子,嘱咐众人:“好好玩,随便喝。”特别壕气。
徐飞去给李善一敬酒:“导演,多谢您。”他是真心实意。拍《线人》那会儿,他还染着毒瘾,没敢在拍戏的时候抽,但也因此浑浑噩噩的,好的时候超常发挥,差的时候就屡屡搞砸。制片方对他很有意见,还是李善一拦下来,又好意指点他。现在又给他这样的机会。
李善一和徐飞碰了碰杯。“你很不错。”他说:“今年有什么片拍吗?”
“我朋友要拍个小成本的文艺片。我去帮个忙。”徐飞道:“导演你要是有什么计划,尽管通知我。”
李善一就笑:“就知道惦记我。行,要是我筹备的片有适合你的,就给你经纪人打电话。”
徐飞又和他聊了两句。看旁边又有人过来,就告个罪,回去了角落。不远处正好是乐池,有支乐队在奋力表演,唱些八九十年代的摇滚老歌。徐飞撑着脑袋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主唱的胳膊上纹了个“天下太平”,好像随时随地可以去街上走标语。他笑得差点把脑袋给碰到桌子上。
“当心。”有人说。
徐飞抬起头。梁轩站在他对面,伸手把桌沿的啤酒杯推到了中间去。“差点要掉。”他又说了一句。
徐飞哦了声。梁轩坐下来,在这个小角落里弯腰盘腿,瞧着十分难受。“好久不见了。”他说。
徐飞却发现他的脸颊发红。“你喝了几杯了?”
“陪李导喝了一杯。”梁轩道:“蔡家俊他们过来要和我喝酒。推不掉,又喝了一杯。后面制片又过来和我喝……”
“喝了三杯。”徐飞惊叹:“所以说酒量都是慢慢练出来的。”
梁轩皱着脸笑了笑。徐飞忍不住地看他,看他泛红的脸,迷糊又明亮的眼睛。看他粉色的、微湿的嘴唇。看他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又一次自投罗网,坐到徐飞的对面。
“你头发长长了。”梁轩说。
徐飞下意识摸了摸脑袋:“还好吧。就长了一点。”他看向梁轩:“你倒是没变化。怎么还留着这种板寸?”
“我年初接了个戏。演个残疾退伍的兵。”梁轩道:“所以……”他拿手指在头顶上画了个圈,没把话说完。徐飞觉得他真是可爱得过分了。
他扬手要服务生再拿杯啤酒过来。梁轩却又忽然盯着他的胳膊,半晌说:“你有新的纹身。”
徐飞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臂。“啊,对。”他卷高了袖子给梁轩看:“就前两个礼拜,纹了个子弹头。算是给《一路向南》做个纪念。”
梁轩的手伸了过来。
“挺好看的。”他的指尖轻轻按在了徐飞的手臂内侧。徐飞只觉得痒,抬起眼睛,就看到梁轩也在安静地望着他。
7
“你没有揍我。”梁轩说。
徐飞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干嘛揍你?”
梁轩微微歪过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因为我总是……我什么都不懂。又总是很不合时宜。”他严肃地说。
他的视线又垂落下去。徐飞才发现他的手指还按在自己的胳膊上。角落里灯光昏暗,他们两个凑近了,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出默片。但周围人声鼎沸,乐队的主唱声嘶力竭;鼓手骤然敲起一连串强音,仿佛要把天花板上的吊灯砸落下来——一切都是那么喧嚣。
可梁轩看着他。梁轩的手指搭着他的胳膊,指尖发烫。于是徐飞又奇异地觉得安宁。
如果这就是梁轩说的不合时宜……那徐飞明白,他也喝醉了。
“你说我们还是朋友。”梁轩道。“可是蔡家俊给我打电话。杨园给我打电话。剧组里所有人在春节的时候都给我发微信拜年……你没有。”
他听起来不大高兴。徐飞想:确实。这事梁轩是得不高兴。是他做得不地道——太小家子气了。“我以为你很忙。”他想了个敷衍的解释:“你一定有很多应酬……”
梁轩嗤了一声。“应酬确实多。”他皱起眉头,像是想起那段连轴转的日子。“还有《一只手支撑》的宣传……”他突然顿住了。指尖轻轻地用力,陷进徐飞手臂内侧的软肉。徐飞没有动。
“冯子珺和我那段绯闻……”梁轩轻声道:“你知道,文艺片没什么多的噱头。就拿这种事来炒作……无聊透顶。”
徐飞点点头。“无聊透顶。”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梁轩终于把手收回去,只在徐飞胳膊上留下几个淡淡的指痕。徐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袖子放下来。
“总之……”梁轩说:“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把我当朋友。”
服务生送了啤酒过来。徐飞还没来得及去碰,就被梁轩半道里接了胡。年轻人抓起杯子,二话没有,一仰头,咕嘟咕嘟就喝了个干净。徐飞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还有一丝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滑过下颔、脖颈,落到了他的衣领里面。
太刻意了,徐飞想。就好像那次梁轩过来敲他的房门,说“热水坏了”。这年轻人确实很有自知之明,说自己“什么也不懂”。徐飞比他明白太多。
但徐飞就是没办法果断地站起来走开。一直到梁轩重新放下了杯子,露出他那张发红的俊脸,还有那两瓣晶晶亮的嘴唇。“不好意思。”梁轩说。“我再帮你叫一杯。”他伸出舌尖,慢慢地舔了舔濡湿的嘴角。
徐飞脑袋里的弦绷绷绷地断了。
有病。他想:他他妈真是有病。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我房间在815。”他说。
梁轩仰着脸看他,并没有动。
徐飞回了房间洗澡。他洗得很慢,拿沐浴乳仔仔细细地把身子擦了一遍,在热水里站到皮肤发痛。等他出了淋浴间,拿了毛巾擦头发,梁轩就过来敲了门。徐飞只把门拉开了一道线,他就挤进来,抓了徐飞按在墙上。徐飞措手不及,看着年轻人猛地凑近过来,鼻息里顿时全是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徐飞。”梁轩喃喃地叫他。低头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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