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相师
“你的私事如果处理完了就回首都来, 首都的机会要比海湾那边多得多。”霍伯瀚的语气永远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不像是父子谈话,倒像是上司对下属下达命令。
“我在海湾挺好。”霍铭衍说, “海湾的机遇也很多。”
霍伯瀚沉着脸,端详着眼前的小儿子。小儿子长得不像他, 倒像他亡妻。那个美丽又聪慧的女人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意外,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 他在一生之中最好的年纪里头与她相恋相知、与她结婚生子、在她的陪伴之中走上巅峰。
后来他的一生似乎随着她的逝世停滞了。
他没有更高的地方可以往上走,只能回头看着背后走过的路。他已经走到很高了, 一步不慎摔了下去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不仅是他, 还有整个霍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只是家族里极少有人能看到危机。
绝大多数人眼睛里都只有利益。
如果他这个小儿子没有能力也就算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是有能力的。只要允许这个儿子和那个野小子在一起, 过去的“缺陷”就将不复存在, 他这个儿子将会大绽光彩。既然有能力, 那就该负起责任来。
“你是霍家人。”霍伯瀚沉声说。
“对,我是霍家人。”霍铭衍说,“所以每年我也会把能移交给家族其他人的产业移交出去, 毕竟我一个人确实吃不下那么多。”
霍伯瀚脸皮抖了抖,盯着霍铭衍冷静的脸庞。
霍铭衍说:“父亲,满足家族所有人的贪婪欲-望并不是您的责任,更不是我和大哥的责任。”
霍伯瀚觉得霍铭衍这种想法简直愚蠢至极:“这不是家族某些人贪不贪婪的问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霍铭衍不再说话。他已经成年了,不再是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
父子两人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许久,霍伯瀚才再次开口:“你出去。”
霍铭衍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霍伯瀚坐在灯下,鬓边居然有了丝丝银发。这位永远意气风发、充满斗志的联邦元帅,似乎已经开始衰老了——哪怕他还没到衰老的年纪。
“父亲。”霍铭衍喊。
霍伯瀚抬头看向他。
“即便您身体健朗,平时也要注意休息。”霍铭衍说了一句,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霍伯瀚一时有些出神。他缓缓地用手抵住额头,减轻脑袋里深处的神经性头疼。他处于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的位置,但是他的身体好像开始造-反了。他不信任任何人,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他的弱点,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夜里时常遭受着极大的痛楚——那种来自身体的以及来自心理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
他这个小儿子真的和以前不同了。以前霍铭衍对所有东西漠不关心,即使是面对他这个父亲霍铭衍也非常冷淡。像这样特意叮嘱他注意休息,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是因为那个野小子吗?
霍伯瀚等一阵头疼过去后,取出抽屉里的一份资料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那个少年哪怕是在拍证件照,双眼也特别有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开朗又乐观,眉间眼角似乎都天生带着笑,叫人一看就能喜欢上。
与这模样不相符的却是他服役期间的表现。若不是心理状态被判定为不适合留下,许多人都抢着要这个屡屡立功的年轻人。他能力超群,遇事冷静理智,在队伍中又能服众,是天生的领队人物。
这样一个年轻人若是出身好一些,早就一步步走上来了,哪用在下面被压着。
可惜就是出身不好。霍伯瀚免不了有些遗憾,但分不清是为霍铭衍遗憾还是为单宁遗憾。
霍伯瀚合上资料,把它放了回去。
远离首都也好,至少可以远离斗争的漩涡。
另一边。
霍铭衍回到房间,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回想起刚才注意到的情况。霍伯瀚看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威严,可威严之中又隐隐有着几分不同,霍铭衍用灵气试探了一下,发现霍伯瀚身体有些虚弱,气血运行到脑部之后似乎有些缓滞。
霍铭衍正思考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单宁发消息过来了。
单宁给他发来的居然是一段音频,霍铭衍点开一听,响亮的炮仗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黑猫紧张:吓到没?
养猫人:……
养猫人:没有。
黑猫紧张:乡镇没有禁令,放烟花放鞭炮都可以。除夕十二点开门迎财神,大家都在比谁放得更响亮,谁的最响财神就去谁家!今年我们弄了个最大的,刚才最响的那声就是我们家放的了!
养猫人:确实很响亮。
黑猫紧张:你们那边不能放吧,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听过这么热闹的炮仗声?
霍铭衍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没听过。他过年一直都是在首都过的,其他节日也没有这种比谁放得响亮的风俗。
这时单宁那边又发来一句:“以后我带你回来听听。”
霍铭衍顿了顿,回了个“嗯”字。
单宁又乐滋滋地和他分享别的事儿,比如晚上和单朗出去溜达时遇到老家的人,说那天他大伯母说的话被人传回老家去了,他那位偏心的祖母一听他大伯母要把她弄走占了祖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婆媳俩对骂起来,后来还撕打到一块。他祖母怒冲冲地撂下狠话:“我就是死也死在祖屋!”
单宁说:“她们这样的人看起来感情再好,遇到关乎自己利益的事后也会立刻翻脸。回头我再让人给她们扇扇风点点火,让她们狗咬狗,没时间来烦爸妈和小朗。”
霍铭衍若有所思:“听起来好像不错。”下次再有人上蹿下跳,他可以给他们也制造点麻烦。树木要长得好,有时还要给它们修剪修剪枝叶,一个家族那么大,剪掉点儿枯枝败叶才有助于它的稳定和壮大。
两个人聊到打起了哈欠,才互道晚安进入梦乡。霍铭衍沉沉地吹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看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心情也明朗得很。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峰。银装素裹的远山在冬日阳光下染着光晕,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暖意。
同样的阳光也照在海湾。
海湾不下雪,过年也暖洋洋。雾台镇的冬天连风都不大,但带着沿海特有的潮湿。小纸人不用睡觉,早早趴到窗边看着太阳升起。暖烘烘的阳光照得小纸人特别舒服,直至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扑到面前,隔着玻璃窗张牙舞爪,小纸人顿了顿,绷着小脸推开窗,一跃而起,凌空伸掌拍在怪物脑门上。怪物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像烟雾一样消散在阳光之下。
小纸人落到地面上。它穿着单宁给它做的新衣服,是带帽子的羊角扣大衣,单宁照着经典款给它做的。站定之后,小纸人抬头看向从围墙另一边翻进来的老道人。
老道人惊奇地看着小纸人。
“阴阳交汇生奇灵。”老道人啧啧称奇,对小纸人说,“了不得啊。小东西,你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跟我走吧,你在外面会很危险。”
小纸人警惕地看着老道人,大有老道人上前一步就连他也一并杀掉的势头。
“我没有恶意。”老道人说,“我是追着刚才那东西过来的,它是坏东西,我追杀它是为民除害。所以我是好人,对不对?”
“不对!”小纸人说,“爸爸说坏人也会杀坏人,只要有好处!”
老道人眼中掠过一丝异彩。他不是没见过奇灵,但被教养成这么聪慧的奇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灵物,它已经拥有人类的灵智。
老道人看向窗中。
屋里的单宁昨晚睡得晚,现在还没醒来。
察觉老道人的目光落在屋里,小纸人身上敌意更深。它爬回窗台上,生气地对老道人说:“不许看爸爸!”
老道人听到小纸人的称呼,淡淡地笑了。
老道人一步步走近,口里说道:“他不是你爸爸。”老道人语气和缓,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你根本不是人,又怎么会是他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纸人:胡说八道!我爸爸就是我爸爸!
第八十八章 上头条
小纸人安静地站在窗台上。它早上听到外面有鸟叫声, 怕吵到单宁睡觉, 就在屋里布了防护阵法, 把屋外的声音隔绝在阵外。现在哪怕这老道人走了过来,单宁可能也没法察觉。
小纸人昂起脑袋看向老道人, 这老道人长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看着确实不像坏人。可是难道坏人要长得像坏人?很多很坏很坏的坏东西,平时看上去也道貌岸然!
它不是人?它不是爸爸的孩子?其实小纸人不是没有感觉的, 它见过人类的婴儿,他们比它大很多,而它一直很小很小, 脑袋才像婴儿的拳头那么大一点。它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排泄, 它整个人像是和天地相通似的, 能和各种各样的生灵沟通。
虽然爸爸说任何人之间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但它和其他小孩相差实在太大了。不仅仅是长相和体型上的差距,还有它会的很多东西也是普通小孩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它确实可能不是人, 更不是爸爸的孩子。可是它喊“爸爸”的时候, 好爸爸和坏爸爸都会转头看向它,他们的眼睛里都映着它的模样。他们看着它, 对它笑, 对它好, 带它一起吃饭,带它出去外面玩,给它做乾坤小手环, 教它和别人打招呼,教它和猫老大当朋友。
它给他们做好吃的,他们都会高兴地吃下去,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既然好爸爸和坏爸爸都承认它是他们的儿子,那它就是好爸爸和坏爸爸的儿子,它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奇怪的老头儿的话就怀疑好爸爸和好爸爸。
“爸爸就是爸爸。”小纸人说,“只要爸爸他们承认了,他们就是爸爸。”它身上凝着煞气,灵活地用灵符砸向老道人,整个人也袭往老道人那边。
老道人只觉劲风拂面,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小纸人扔出的灵符定在墙上。小纸人正要把老道人也像那个怪物一样灭掉,老道人居然扯开嗓子喊:“救命!救命啊!”
小纸人愣住了。
老道人得意一笑:“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你尽管杀了我,杀人可是会给你爸爸带来麻烦的。再说了,要是你爸爸醒来了看见你在做什么,你猜猜他还会不会要你?”
小纸人顿住了。它转头看向窗里,单宁翻了个身,好像要醒来了。其他屋子也有动静传来,应该谁听到了老道人的呼救声。老不要脸!
小纸人生气地瞪了老道人一眼,手脚并用地爬回窗台上,拉开窗子跳进屋里,蹬蹬蹬地跑回单宁身边,钻进了单宁手上的乾坤戒里。
小纸人坐在翠油油的菜畦旁,看着那比它高半个头的大白菜。爸爸一直警告它让它不要吃坏东西,它也很听话的,就是上次有团坏东西跑到他们家来了,它想把那坏东西赶走,结果不小心把那坏东西吃掉了。它从那坏东西里面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怎么把怪物给打死。它没敢告诉爸爸,怕爸爸骂它。要是爸爸知道它想杀了那老家伙,爸爸一定会生气的。
爸爸会不会不要它?
小纸人难过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
它没有变坏!
是那老家伙坏!
那老家伙说它不是爸爸的孩子,还说爸爸会不要它!
单宁感觉到小纸人的情绪波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拧起眉头,抬眼看向窗外。客厅的窗户对着围墙,单宁一眼就看见了被困在墙上的老道人。
单宁起身的动作带醒了单朗。单朗一骨碌地坐起来,转头问单宁:“哥,怎么了?”昨晚他们守岁到深夜,单朗这会儿睡眼惺忪,整个人糊里糊涂的。
单宁盯着窗外看。那老道人被钉在围墙上,但一点都不局促,还朝他微笑致意,若不是看起来挺狼狈,还真有点高人模样。单宁是个热情的人,喜欢交朋友,但也不是什么朋友都交。
灵运道人他们一开始就警告过他,并不是所有修行者都是可信的,不要随便把自己拥有的东西暴露在其他修行者面前,免得他们起了觊觎之心。
小纸人在乾坤戒里躲着不出来,单宁没法问小纸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厨房那边的后门。这时已经有几家人走到阳台那边了,单宁感受到防护阵法的存在,挥挥手把阵法给收了,走出阳台看向那老道人。
老道人说:“惊扰诸位了,刚才我和一个妖物打斗,遭了它暗算被困在墙上,不知一楼这位小兄弟能不能过来帮把手,把我从墙上拉下去?”
其他人惊奇不已,觉得这事着实匪夷所思。大过年的,居然能碰上这种稀奇事?
单宁拧起眉头。
单朗拉拉单宁的衣角:“哥,他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那个妖物是不是很厉害?你出去会不会碰上它?”
“没事。”单宁说,“我应付得来。”别说他没感应到妖物的存在,就算真的有妖物他也不怕。他只关心小纸人刚才遇到了什么。困住老道人的那几张灵符他认得,那是小纸人出的手!
单宁眼睛微眯,看向那满眼期许的老道人。
单宁说:“您也看到了,留在这边过年的都是普通人,真有妖物我们可应付不来。要不这样吧,我给您报个警,让专业人士过来把您救下来。”他有模有样地掏出手机,“我先给您拍个照发给巡警那边,让他们了解情况,带好家伙下来找您。”
其他人经单宁一提醒,也想起自己可以拍照。
这么稀奇的事儿,怎么能不拍下来发到社交网站上和大伙分享一下!
虽然这老道人被困在围墙上,但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嘛!拍个照也没什么!
有人起了头,各个阳台上被呼救声引出来的人都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地对着老道人拍起照来。
老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行走大江南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先前被个小小奇灵困在围墙上也就算了,这些普通人居然也敢这样对他!若不是修行者随意对普通人出手是要遭天谴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家伙!
老道人看向单宁,眼底掠过一丝狠戾。这年轻人的气息不简单,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不能对别人出手,对这年轻人出手总行了吧?
就在老道人快挣脱灵符限制之际,单宁不动声色地给老道人加了几张灵符,又把老道人牢牢地控制住了。
单宁没打电话给孟婕那边报警,而是直接打给了另一个人:“池队长,我这里有个修行者被怪物困住了,你能过来瞅瞅吗?要是觉得他修为不错,可以带他去临兴群岛干活。”
池队长那边挑了挑眉,对单宁说:“我飞回去太慢,帮你叫其他人过去看看,要是适合的话我就让人把他带过来。虽然现在过年了,你也别太大意,别忘了你那宝贝儿子有多容易引人觊觎。”
单宁觉得自己确实太大意了,因为现在小纸人身上有伪装在,哪怕带出去也不会被发现——所以他的警惕心降低了不少,忘了如果是修为比较高的修行者还是可以一眼看出小纸人的特殊之处。
单宁挂断电话,和其他人表示很快会有人过来处理。其他人看了一会儿热闹,觉得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说不定真要什么可怕的妖物,还是赶紧吃个早餐放点儿鞭炮再说,指不定鞭炮声把那妖物给吓跑!
等其他人都散了,单宁才看向那老道人,遥遥与老道人对视。
老道人咬牙切齿:“兀那小子!快把我放开,要不然有你好受!”
单宁眉眼一冷,直直地看向老道人,说:“现在就放开您我才是傻子。老先生,您一把年纪了,做事要考虑周全些,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我的儿子你也敢打主意?”
老道人狡辩:“我也是为你好。你知道你那‘儿子’吞噬过邪灵吗?刚才我只是和它说说话,它就想杀了我。你们把它留在身边迟早会引来祸患,你让我把它带走,我可以把它带回紫霄宗将它体内的邪灵净化。这样对你、对它都好。难道你希望将来某一天它被邪灵控体失控伤了人,而你不得不大义灭亲把它给杀了?”
单宁冷声说:“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他暗暗记住紫霄宗三个字。
能培养出这么个糟糕老头儿,这地方肯定也不咋地,以后碰上了得绕得远远的!
不一会儿,池队长派来的人就到了。对方冷淡地和单宁打了个招呼,对了对通讯器上的案册,点出了对方的名字:“紫霄宗长老五蕴道人,你涉嫌惊扰普通群众以及谋夺其他修行者宝物,请跟我们去接受调查。”
那老道人一看到来人脸色就变了。听到对方开口就给他定了罪,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说:“我申请和宗门通话!”
来人淡淡地说:“我来时已经与紫霄宗通过话,紫霄宗那边表示如果你真的触犯了管理条例,随我们怎么处置都可以。”
老道人怒道:“我不信!”
来人没再多话,把老道人从围墙上解救下来带走了,一连串动作干得干脆利落,连说谢谢的空档都没给单宁留。
真是雷厉风行!单宁进了屋,单朗已经做好早餐。单朗关心地问:“哥哥,解决了吗?”
单宁说:“解决了,特案队的人过来把那老家伙给带走了。”
单父和继母对视一眼,继母说:“下回不要再管这些事了,要是真有什么妖物可怎么办?”
单宁继母可没忘记上回单宁从家里找出来的东西。虽然联邦人大多没有信仰,但对这些东西一直秉承着“敬鬼神而远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不会完全相信,也不会完全不信。
“这不是跑到我们家门前来了吗?”单宁说,“我也没去管,我打电话找特案队的人过来把他带走的,总不能让他一直被困在我们后面的围墙上面,指不定会引来什么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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