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相师
在家族兴亡面前,个人感情是最无足轻重的存在。
单宁目送梁禹行急匆匆地离开,走到邻桌正在看报的人面前,笑吟吟地扯掉对方拿着的报纸。霍铭衍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单宁眼前,这家伙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惊慌,神色平静地说:“听说这里咖啡挺好喝的,过来尝尝。”
单宁瞅了眼霍铭衍面前那杯咖啡,杯沿连被喝过的痕迹都没有,明显不像是能吸引霍铭衍的。估计霍铭衍就是见到他和梁禹行进了这里,特意跟过来听听他们谈什么。霍老爷子上次过来时说过霍铭衍曾经出过非常严重的问题,一度要休学调整,甚至还出现过自杀倾向。现在霍铭衍即便刻意掩饰,有时也会显露一点端倪,像这种过度紧张显然就是后遗症之一。
上回孟婕也说了,哪天霍铭衍把他关起来了都不出奇。
想想有点小刺激!单宁一点都不担心。刚听到霍老爷子说起那些事的时候单宁是挺心疼的,可现在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这种种问题自然也不复存在。
他会给霍铭衍足够的安全感,也会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喜欢,只要足够坦诚,他们肯定能像其他恋人一样相互信任。而且霍铭衍这在意得要命又努力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多可爱,简直能让单宁心花怒放!
单宁喜滋滋地说:“是挺不错,够香,你赶紧喝完我们一起回去。”
霍铭衍:“……”
霍铭衍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口,终归还是喝不下,默不作声地把咖啡放回桌上,用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单宁。
单宁立刻缴械投降:“不喝了不喝了,我们回家去,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我们又不用用它来提神。”原则是什么,能吃吗!不能吧!
单宁和霍铭衍开开心心回家,梁禹行的心情却有些沉重。他一回到家,就让人去调查烂尾楼背后的归属者,这烂尾楼是他舅舅建议他去接手的,说这个工程拖太久了,必须早些解决才行,要不然会成为他祖父任上的污点。
祖坟那边也是舅舅给牵线的。地方没问题,地方之外的事有问题,那不就表示他舅舅办的事有问题?
梁禹行没有自作主张,而是找上祖父商量。爷孙俩商讨许久,开始针对这两件事展开调查。
有些事情分开查可能查不出什么,但要是有根线索把它们给连起来,一切就会变得分明无比。
数日之后,单宁和霍铭衍得到消息,梁禹行舅舅被革职查办,具体因为什么事进去的还没判定,总之就是进去了。
这动作可真够快。
梁禹行又到西城区来拜访单宁。本来他想登门拜访,但单宁在上班,只好改约附近一小饭馆。
小饭馆非常小,不过挺整洁,饭菜味道一般,胜在量大。单宁招呼梁禹行坐下,说道:“这种地方梁哥你可能吃不习惯。”
“没有,”梁禹行说,“我去跑工地的时候也跟着工人们吃饭。”
单宁觉得梁禹行这人挺不错,认真听梁禹行说起调查结果。单宁没判断错误,梁禹行舅舅果然有问题。原来梁禹行舅舅与梁禹行母亲不是亲生兄妹,梁禹行舅舅是梁禹行外公的养子,一直喜欢梁禹行母亲,自从梁禹行母亲结婚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许多年来装成好舅舅与梁禹行相处,实际上撺掇梁禹行干了不少傻事。这还是梁禹行本性好才没变坏,梁禹行弟弟就不一样了,被他舅舅惯得无法无天,可谓是海州小霸王。
这只是梁禹行舅舅做的事之中很小的一部分。
这半年来梁家处处受制、梁禹行祖父的左右臂膀一下子被砍断,竟也有是梁禹行舅舅的影子在。
比如迁祖坟的事就和他脱不了干系。
梁禹行舅舅挑的地确实不错,但他在拿下那些地的时候顺便强夺了不少土地,这些都算到了他们梁家头上。
中间还因为拥有者不愿意卖而起了冲突死了人——那可是好几条人命!最后因为梁禹行舅舅搬出州长迁祖坟的名头来,一切都不了了之,底下的人默不作声地替他打点好了一切。
单宁叹了口气。
有种说法叫灯下黑,就是人对身边发生的事反而看不见或者没法察觉。梁家人信任梁禹行舅舅,所以没有察觉这人所做的一切都藏着点险恶用心。
也许那不是蓄意为之、也许他对梁禹行兄弟真有几分关心,但到了某些时候他还是压不下心底的恶念要对夺走他心爱之人的梁家进行报复。
“解决了就好。”单宁说,“梁哥你也别太难过。”
听到单宁安慰自己,梁禹行苦笑起来。他都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了,反倒要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师弟来开导,未免太无能了点。梁禹行说:“反正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单师弟你指出方向我们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即便事情已经解决了,梁禹行看起来还是有点伤感。他这次过来是特意来感谢单宁的,虽然结果令他有些痛苦,但至少可以让他们抓住走出困境的突破口。
梁禹行说:“听说你准备在西城区这边建东西,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边的人可以帮你建。”
这几天设计师那边已经拿出初步的设计方案,单宁正考虑找哪个建筑公司呢,这就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单宁点头说:“如果梁哥你的人方便的话那就拜托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梁禹行温和地笑着,“你不嫌弃就好。”
梁禹行又邀单宁去三角地那边一趟,让单宁帮忙化煞。这地方建楼建得一波三折,就算建好了很多人恐怕也不愿意买了,这也正是梁禹行狠下心把楼盘爆破拆除的原因。既然注定赚不了钱,梁禹行决定把它捐献出去改成公共设施,比如公园和公共停车场——钱虽然回不来,好歹挽回点名声。
单宁赞同梁禹行这种想法,既然无意间积了恶,那就该行善化煞。他与梁禹行在三角地走了一遭,让梁禹行在几个特殊的地方分别放几块阳石和阴石,其余的等公园和停车场建好之后他再过来调整。
两人看完三角地,又去就在对面的元校长家拜访,准备蹭顿饭。
没想到在元校长家居然碰上了韩啸。
单宁惊讶,悄悄拍拍韩啸的肩膀,低声夸道:“了不得啊,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
“思语说家里的灯管坏了,元校长拿了梯子要爬上去自己修,我正巧在附近就过来帮个忙而已。”韩啸说。
“至少思语还和你聊灯管坏了,她可不跟我聊。”对于这个单恋多年的大龄单身青年,单宁友好地予以鼓励。
韩啸顿时精神一振。
元校长和梁禹行见单宁和韩啸感情不错,默认韩啸知道单宁在术算方面的能力,说话也没避着韩啸。等韩啸听完梁禹行和元校长说的事儿,吃惊地看向单宁,问道:“上回你告诉我那个红A级通缉犯的方位,真的是你算出来的?”
单宁说:“怎么,你一直觉得是你手底下有我的卧底?我没事往你手底下放卧底做什么?”
韩啸作为一个国旗下长大的大好青年,对封建迷信之类的事一向敬谢不敏。这世上真要有鬼怪存在,他遇到歹徒时还要不要开枪击毙?击毙之后要不要担心他们变成厉鬼缠上来?这不乱套了吗!
韩啸说:“我不信这个。”
单宁瞅了韩啸一眼,决定动摇动摇韩啸坚信科学、打击迷信的坚定思想。他说:“你是不是在查一桩爆-炸案?”
韩啸眉头一跳。他盯着单宁,等着单宁往下说。
“这桩爆-炸案不是近期发生的,但以前已经发生过几起。”单宁说,“最近你分析没有结案的宗卷,发现几起爆-炸案有一定的关联,甚至有一定规律——如果你的推断没错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在最近再次作案。”
“不可能!”韩啸不敢置信。单宁怎么会知道他在追查这个案子?
“好吧,我承认这是老刘悄悄和我说的,他说感觉你好像很烦恼。”单宁老实坦白。老刘就是韩啸底下的人,以前和单宁搭档过,是韩啸怀疑已久的“卧底”人选之一。
韩啸:“…………”
韩啸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单宁说话了,要不然迟早会被单宁气死。这人说他靠谱吧,三句话里没两句是可信的;你说他不靠谱吧,关键时刻他又能帮上大忙。
单宁说:“虽然我没那么神乎其神,直接给算出来,但是我可以给你一点关于这个案子的线索。”
韩啸绷着脸:“你说!”
单宁说:“作案人大约五六十岁,工作优渥,学历高,有文化,教养良好,平时应该是那种遇到别人有困难就会伸手的人。从外表上看,他完全没有作案的可能性。他甚至可以和负责查案的人和气地打招呼,笑呵呵地问起某个案子的进展。”
韩啸沉思起来。
单宁说:“总之,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好。你可以用年龄和学历排查掉一批人,剩下的应该非常少。”单宁顿了顿,把推算出来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告诉韩啸,“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个人应该和你们家在同一个小区。”
第九十三章 心似箭
韩啸饭也不吃了, 起身和元校长道别。
元校长妻子出来一看, 人没了, 忍不住说:“这孩子怎么这样,饭都不吃就走。唉, 干他这行就是这个不好,一天到晚得随时候命,没个定时的。”
“干哪行不是啊。”元校长比较想得开, “我年轻时还得大半夜带学生去医院呢!平时学生打架了得去,学生受伤了得去,学生想不开了也得去。做什么都一样的, 就看是不是真有责任心。”
单宁在元校长家蹭了顿饭,又被梁禹行送回西城区。他和梁禹行约好过两天去梁州长老家那边去看看, 梁州长年纪大了, 快退下来了, 对迁祖坟的事格外看重,一方面是想着自己死后也葬回去, 一方面也是惦记着不怎么出众的儿孙, 希望祖先们能庇佑他们。
单宁本来是不想管这一摊子事的,可一想到前面梁家欠下的那些糊涂账, 又觉得得跑一趟。他和梁禹行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绕去东区那边接霍铭衍下班。
比起单宁的悠哉游哉, 韩啸可就忙碌多了。他马上回了单位,把老刘叫了过去,让老刘一起排查爆-炸案的作案嫌犯范围。老刘得知自己被单宁卖了, 忍不住嘀咕:“队友靠不住啊。”
“单宁已经不是我们单位的人。”韩啸说,“严格来说老刘你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
“明白,明白。”老刘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深刻地明白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韩啸一阵无力。以前在市一高时就是这样,单宁屁职位没有,不是班长、不是学生会长,很多人还是对他言听计从,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一个两个都去找单宁。入职后被告知要接手单宁的人,韩啸心里就警惕无比,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这家伙走了都一两年了,影响力还是无所不在。
好在韩啸也习惯了。
韩啸和老刘排查了几批人,筛选出有可能接触火-药的嫌犯。韩啸一个个看了过去,把那一张张脸都记在心里。至于单宁说对方和他同一个小区,韩啸没完全相信,但也默默在心里给同一小区的人打了个圈。
一直到傍晚,韩啸才把任务分下去,让底下的人这几天分头去巡查。按照对方的作案规律,韩啸推断这人会在这几天行动,只是他还没弄清楚作案日期对对方的意义。
换班时间一到,韩啸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家去吃晚饭,别一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
韩啸这才发现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立刻说:“我这就回去了。”
韩啸和其他人道别,开车回家。他家是那种老式小区,房距比较窄,家门口没有停车位,都停在外头。韩啸一下车,正巧瞧见一位老先生在花园里剪花枝。对方也看见了他,朝他笑了笑,说:“小韩下班了吗?”
韩啸一激灵,想起单宁说作案人可能和他同一小区,目光不由落到了那位修剪花枝的老先生身上。老先生手指修长,指头上长着老茧,手却很稳,能把盆栽修剪得极为漂亮。
似乎注意到韩啸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老先生笑呵呵地说:“怎么?你也对盆栽有兴趣?”
“没有。”韩啸面色不变,“就是觉得您的盆栽很漂亮,下次说不定可以向您讨教讨教,自己弄一盆送人。”
“送给女朋友?”老先生好奇了。
“还不算。”韩啸耳根微微发红。
“年轻真好啊。”老先生笑着说,“你小子挺有想法,我年轻时就是用这个把我老婆追上的。不过她很敏感,和我完全不一样,她很喜欢我送给她的盆栽,但当我要再次去修剪它、让它维持漂亮的形状时,她却让我不要修剪了,她觉得盆栽会很疼。她真天真,你说是不是?”
“她很善良。”韩啸听出老先生虽然口里说他老伴“敏感”“天真”,语气却是满含爱意,因此顺着老先生的话夸了一句。
“对,她很善良。”老先生凝视着眼前的盆栽,“就是因为太善良了,所以才不知道有的东西只有经过修剪才能长得更好,花木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韩啸心头一跳。他说:“您说得很有道理。”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韩啸低头一看,是他母亲的电话。韩啸接通电话,“妈,我这就回来了,已经停好车。”
老先生停下修剪花枝的手,看向神色变得柔和的韩啸。
韩啸挂断电话,看向老先生:“我先回去。”
老先生朝韩啸一笑:“回去吧,别让你妈妈等太久了。”
韩啸回到家,母亲已经把饭菜端出来。他父亲在看着报纸,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看向门外:“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他父亲是个很有威严的中年人,还没退休,但已经退居二线,因为坚持锻炼和每天思考国家大事,身材还没发福,看着是个帅大叔。只是当父亲的,免不了会操心一些大部分父亲都会操心的事。韩父说,“工作什么的,你只是个小小的巡警队长,那么拼命干嘛,立了功也升不到哪里去,干个几年调去别的单位才是正理。像你现在忙成这样,怎么有时间追女孩,别等我和你妈退休了还看不到孙子孙女的影子,出去都觉得丢人!”
“我有分寸的。”韩啸嘴里硬着,一屁股往餐桌旁坐下,加了块肉就往嘴里送。
韩母用力一拍韩啸手背:“怎么饿成这样,直接就夹了吃?先去把手洗了!”
韩啸乖乖去洗手。
韩母又横了韩父一眼:“别整天念叨小啸,你这样念叨下回他都不愿意回家吃饭了。”
韩父不认为自己有错:“不回就不回,让他饿着去。”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韩母收拾完碗筷,站起来翻了翻日历,说道:“今年有闰二月啊。”
“没有吧,二月不是还是二十八天吗?”韩啸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
“你说的那是公历,我说的是农历。”韩母得意地说,“这日历可是我从老市场那边淘到的,上面有公历也有农历,公历闰二月和农历闰二月一般是不重叠的。”
自从农业生产实现统一规划、统一管理,大部分人脱离农业耕作进入城市化生活,农历的用处逐渐减少,已经逐渐退出联邦人的日常生活。现在几乎所有印刷商都按照国际标准印刷日历,极少有印刷商会把农历加上去,至于什么春分谷雨之类的节气自然也没多少人再在意。
韩啸虽然不至于把这东西完全忘记,可也仅止于从课本上了解过以前有过“二十四节气”之类的,真正说熟记于心肯定不可能。听韩母这么一说他也来了兴致:“农历闰二月难道不是四年一次?”
韩母说:“当然不是,农历算法没那么简单,它是按照节气来的。如果本应在这个月出现的节气延后到了下个月,那么农历上就会把这个月称为闰月,具体是闰二月还闰三月闰四月等等,得看这一年的节气变化。比如今年有清明之后要隔一个月才到谷雨,那中间这个月就是闰二月了。”
“原来是这样。”韩啸夸道,“妈您不愧是农业学院的教授。”
“你追女孩时嘴巴要是能有这么甜我就放心了。”韩母笑着说。
韩啸应道:“我会加把劲的。”
韩母说:“我知道你小子眼光高,就不劝你什么了。”她提起另一件事,“对了,你那同学是不是搞了个新型研究所,里头研究了一些有趣的植物。就是叫单宁的那个,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帮妈走个后门,让妈去他那儿看看?”
韩母现在五十多岁,感觉自己还很年轻,但她年前生了场病,学校照顾她让她少带了几节课,可把她给闲慌了,听老朋友说单宁那些植物在治理污染方面效果极好,顿时想去见识见识。
韩啸哪知道单宁弄了什么新型研究所。他纳闷地说:“他不是在西城区当城管吗?”
韩母也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听来的消息,说:“那肯定是他没错了,研究所还在建呢,现在临时挂在市区某个高校实验室下面。据说到时候研究所会建到西城区去,选的地方就是被污染过的老厂区。我想叫人给我报个名人家还不乐意,说人早满了,不要人了。我琢磨着他们肯定是嫌弃我年纪大了,又生了场病。五十几岁怎么了?我还能干十几年才退休呢!反正你给我问问,看看能不能让我也进去。”
“也就是那研究所都还没影。”韩啸无语了,“行,我给你问问。如果能进您就不去学校上课了?”
“一周就那么几节课,我闭上眼都能上。”韩母说,“他们都当我病了一场就不顶用了,我非得做出点成果来让他们好好擦擦眼睛。”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倔。”韩父忍不住在一边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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