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他轻笑了一下:“谢谢你陪我出来。”
“……没什么值得谢的。”夏河盯着他依然发白的脸色,说:“回去吧, 好好痊愈,你看你都不像以前的向风了。”
向风依然挂着笑容,有点痴,没说什么。
夏河转过身下楼梯的时候, 他一步一步随着,眼睛里映着霓虹,盯往对方的背影,很是深沉,却最终也没说出点什么。
后来,顾生去了一趟外地,因为疏远与别扭的关系,夏河主动提出分开一段时间。
那天夜晚,顾生站在阳台上,吹着夜风,红了眼。他瞥了夏河一眼,忙挪开眼神,嗤笑道:“夏河啊,你可真会找时机。”
见到他的神色,夏河内心也揪了起来,只是觉得既然这样,倒不如分开看看,给彼此一个自由成长的机会。但他还是低估了顾生在自己内心的地位,他以为少不经事过去,心里能装下很多人,但忘记了顾生曾是他内心的那道淤青。
顾生说:“那时你喜欢我,时机也是掌握的恰当好,你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却总是把对方玩的团团转。呵,不就是喜欢上别人了嘛,说什么大道理,给彼此成长的机会。”
夏河没再说话,开始有些后悔一时的冲动。
“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顾生说罢迈开步子,走开房间,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夏河离开的时候,一直咬着牙,他忽然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就像有些事情碰不到一起,没有那种刚刚好的恰当时机。对方永远比自己晚一步,他想离开时,对方却舍不得了。
于是悄悄抹了抹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学校。
第二天,顾生就坐飞机离开了北京。
俩人彻底断了。
两个月时间,夏河沉浸在学习与外出工作中,连续失眠,很多往事浮上脑海。他想起妈妈,想起教书的老爸,想起那年夏河躺在水池里波光粼粼的男孩。
一切真美好,但美好好似总是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感受不到那种美好,就算与顾生在一起,内心的酸涩还是很难褪去。
现在分开了,倒心疼到不行,呵,也是矫情。
第二年春天,向风返校,他与夏河时常约着一块出去游山玩水。
某天收到结婚请柬,夏河攥在手里好一会儿,打开后愣住了,老爸要结婚了!
于是匆匆回了家,见了后妈,与昔日伙伴重聚。但能过来的,好似只有周郁了。
俩人一见面,夏河就忍不住损了句:“你胖了啊。”
周郁横他,“哪像你,吃啥都不长肉。”
“是是,没你生活条件好。”
周郁推了他一把,笑了起来。
“可真没想到,夏老师都结婚了。”
夏河坐在椅子上,看了看院里那棵树,纠正道:“二婚!”
“二婚也是好事啊,你知道吗,现在很多人离了就只能单身一辈子,老光棍一条。不过你爸不同,文质彬彬又长的不错,确实招人喜欢。”
周郁这莫名一夸,倒让夏河有种脸上有光的感觉。
“谢东呢”他问。
周郁说:“他啊,出国了,我也很久没见着他了。”
顿了顿又道:“我今天带了个人过来,保你惊喜。”
夏河挑眉:“什么人啊”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别着急,一会儿就到了。”
于是俩人磕了会儿瓜子,等即将去往酒席现场的时候,周郁接了通电话,喜笑颜开:“我过去接你,对,夏河也在。”
夏河纳闷,本来不感兴趣的,现在倒果真有些好奇。
随后,周郁出门,回来时带了个姑娘进来。
很漂亮,眼睛很好看,笑起来像含苞的花,马尾辫,淡色长裙。
夏河看直了眼,站起身问:“是高雅兰”
那姑娘点点头:“你没忘记我,真好。”
还真是惊喜,夏河心里砰砰跳着,想笑,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周郁乐道:“别愣着了,去酒席现场吧,他们都开始催了。”
于是三人打了车过去,在车上,高雅兰问:“顾生呢怎么没见到他。”
周郁从前座回头瞥了一眼,“对啊,之前不是说在国外么?夏河,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啊,这么重要的日子。”
夏河心里一沉,敷衍道:“他……有事。”
但只是迟疑的一句话,周郁似乎猜到了什么,神情也立马平静,片刻道:“噢,那他可真是个大忙人。”
那天婚礼酒席过后,夏河喝多了,头一次喝醉,整个人蹲在卫生间吐了半天。趁没有人进来,干脆坐在地上,靠着墙哭了起来。
一种发泄,这些年的忍耐和酸涩全部都发泄出来。
直到有人敲门,他才抹干了眼泪跌跌撞撞爬起身,洗了把脸,又装成若无其事去现场庆祝。
返回北京时,他想,这样的转变也挺好。老爸有了后妈,心里就不单单挂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有个孩子就更好,就了去了自己的遗憾。
毕竟也许一辈子,自己也不可能给他抱孙子的机会。
除了与顾生的关系,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发展。
大学毕业后,夏河进了电视台做幕后工作,偶尔帮人拿着器材去收声。
一开始忙忙碌碌,倒也乐在其中。
向风依然在读书,向着更高级别的学位发展。
偶尔约夏河出去聊聊天吃个饭,相处融洽,但总也点到为止。本以为俩人能发展一下,但忽然有一天夏河得知,向风已经有对象了,还是那种帅大叔级别的。
夏河没见过,但见向风这么开心,他倒有些羡慕了。
只是偶尔回想过去,顾生早没了消息。
过年回家,是唯一和以前伙伴重聚的机会。于是那两天都跟周郁他们混一块,唱歌喝酒,相继拜年。很欢乐,但欢乐当中却总有一丝寂寞。少了点什么,夜晚,夏河望着那团炸开的烟火想了想。顾生是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人,没了他,真觉得心里少了一块。
他甚至后悔那时提出分开的决定,但时过境迁,什么都过去后,只能无能为力任凭岁月自己改变,谁都插不上手。
再一次见到顾生,是在周郁和高雅兰的婚礼上。
那天阳光正好,风穿过走道,吹起的帘子后面,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
☆、后来
“好久不见…”
他搓了搓手, 有些不自在。接触工作后的夏河,行过了很多偏远山区,见了太多形形色色却艰难生存的人,他那会儿面对他们,习惯把微笑挂在脸上。久了,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顾生冲他点点头,目光盯着他, 深邃也好,敷浅也罢。他挪了挪步子,笑道:“你看上去老了点。”
夏河毫不客气的回称:“你也一样。”
俩人相望着,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是旧情人还是相逢的伴侣夏河都记不清那时跟他说过什么话他就一溜烟摔门走了。
这几天听到他的消息,都是一笑而过,内心由生疼到酸涩, 再到现在的平静。以至于见到他本人,对方帅的刺眼, 海归,西服,他最爱的类型,却很难有那种义无反顾的冲动。
“陪我走走”
顾生瞥了他一眼, 然后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河流边。
“好!”
“婚礼是十一点吧”
“是啊,人还没来齐。”
顾生笑:“真没想到,他俩竟偷偷厮混在一块啊,还谈婚论嫁了。”
夏河听罢动了动嘴角, 然后说:“是啊,偷偷摸摸这一点,有点像那时的我们。”
顾生表情怔了怔。夏河不介意谈起,毕竟对于他来说,那段时间是很美好的。原本以为能一起看过四季,花开,雪融,最后看到白发苍苍。但那时是幼稚,与一切美好都分道扬镳了。现在回想,确实人生难得的经历。
顾生缓缓在他身边走着,又问:“你有对象了吧那个向风”
夏河摇摇头:“没有,一直很忙,没时间想这些。”
“噢噢。”
“你呢”
“我也忙,公司刚上市,天天没闲过,根本…没时间想那事。”
夏河问:“你现在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顾生笑了笑:“说不上来,可能看人吧。”
“我觉得,结婚生子适合你。”
夏河补充了一句,转过身,“我忘了周郁喊我去给他做心理辅导,改天没事了再约个时间寒暄吧。”
顾生点点头,随着他的脚步往回走。
大概中午时分,婚礼如期举行。
礼堂里,高雅拉美得像壁画里的人,像公主。周郁也不差,俩人相视微笑,看上去很是幸福。
“永远忠诚,深爱对方,无论贫穷富贵,你愿意吗”
“我愿意!”
顾生乐着带头鼓掌,谢东坐他旁边,也默默鼓起了掌。
夏河是伴郎,站周郁边上,看那对新人亲吻,很自然的把眼神挪到顾生那去。
顾生也看了过来,与他对视了一下,他又忙挪开。
最后,在音乐与鲜花掌声中,周郁与高雅兰算是结成永恒。
宴席上,见夏河与顾生分开一桌坐,周郁悄悄在敬酒时走到他后面,扯了扯他西装的衣角,凑近耳畔说:“怎么不去和顾生说说话啊”
“说过了…”
夏河觉得有些冒昧,皱了下眉。
“你俩,该不会决定老死不相往来吧”
夏河轻轻推开他,没说话。
“算了,你们的事情,听天由命!”
周郁觉得自己多嘴了,便又继续回去敬酒。
那晚回去的路上,夏河喝的有点多,脸色微红,在灯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有些迷人。
他执意要回去,便悄悄戴上外套溜走了,招呼都没打。
觊觎的,是那位装作与自己不熟的孤生。
夜色下,灯影恍惚,车辆来来往往,有月亮高高挂在天边。
他按了按有些生疼的脑袋,醒了醒酒,踩着那双黑色皮鞋慢悠悠走。
一辆车子超过自己,在不远处靠边停下。他刚开始没注意,直到车上的人走下来,他才怔住了,停下脚步。
顾生朝他招手:“夏河!”
继而,他又迈开步伐走过去,装作自然,装作毫不在意。
“你怎么来了”他问。
顾生反问:“你怎么走了”
夏河:“我想早点回去睡一觉。”
顾生望着他,依在车门旁,看上去消瘦了些,脸上的棱角更突出了。
“你喝多了”
“估计吧,头有点疼,周郁不会怪我吧。”
顾生回称:“不会…他知道你走了,让我过来…”
夏河笑了一下,“过来干嘛”
顾生犹豫了下,接着拉开车门示意:“我送你回去吧,这地儿也不好打车。”
“不用了,我家不远,走走就到了。”
顾生冷冽的盯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躲开我”
夏河犹豫,脸上装出来的微笑渐渐淡去,随即说:“傻子才故意躲你呢,有什么好躲的”
“是啊,你就是傻子!”
夏河垂下眼,继而跨步往车内坐去,盯向他道:“那劳烦你送一趟。”
顾生把车门关上,回到驾驶座,没回他的话。
夏河有些胡言乱语,冲他后脑勺说:“我可不会给车油费的啊。”
“……”
渐渐的,车内宁静,谁都没有再说话。夏河靠着睡着了,只睡了一小会儿,却梦见许多事。梦见老妈去世那年,自己望着遗像哭不出来。梦见老爸结婚的时候,每个人都笑靥如花。梦见顾生靠在自己胸前,手指很温和的在他肚子上打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