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
夏河转过身,回称:“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怕晚上没时间。”
“又出去约会啊”
室友露出略带鄙夷且羡慕的神情,经过一年的相处,早知道夏河外边有人,但一直未见庐山真面目。
夏河也没提过, 大家倒是知道他有位来去无踪的好哥们,却不知跨过好哥们这条线后其中的深意。
“约什么会……去探病。”
夏河笑了笑。
室友这才转过脑筋, 称:“噢,你是要去看向风啊。代我问声好,祝他早日康复。”
说罢,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垂下脸喊了声:“我去,输了!”
只听见传了一段game over的音乐,室友动了动鼠标又重新开了一局。
夏河换了条裤子,穿上帆布鞋, 系好鞋带后站起身,拍了拍室友的胳膊,道:“先走了!”
然后迈开步伐出门。等下了楼梯,摸了摸裤兜发现忘带手机,又掉头回去拿。
这回手机刚拿到手上就响起来电话,他再次跟室友挥手示意,然后接起电话往门外走去。
“喂!”
“夏河!”
对方是顾生,略带低沉的声音,但听的出来,他心情不错。
两个月前,顾生离开警校,跟人跑去河北一趟,据说是做考察,为日后的企业摸稳脚跟。再回来又出了趟国,现在应该是在国外,因为已经好多天没有跟夏河联系了。
他说:“出国前忘记让人帮忙打开国际漫游了,现在后来手机就是个锤子,打不出去电话,今天才弄好。”
夏河一边沿着树荫走,一边听他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国啊?”他问。
“估计过两天,这边挺不错,特别想和你在塞纳河畔走走。”
顾生故意压低声调,让语气显得暧昧一些。
“夏河,你有想我吧”
夏河莞尔一笑,犹豫了会儿才开口称:“有时候想。”
“在什么时候”
他等身旁满脸欣喜的同学走过,才说:“晚上……”
“白天就不想”
“白天想其他的!”
“其他人”
“其他事情……”
夏河垂下眼睫,他内心是真的想对方,一天不见就会不停的想。但近来繁杂的事情多了,正好可以冲抵掉这种心态。
顾生说:“我可是一直都有想你。”
他深情的一句话,却让夏河感到有些冒昧,说不上来怎么回事,迟疑了下,回称:“我等你回来。”
“快了,等这边交接完,也就一个礼拜的事情。”
“嗯嗯,我还有点事要忙,晚上给我打电话。”
“好。”
顾生说罢挂断电话。
夏风温和,像轻柔的手掌,带着树木浓郁的气息抚过他脸庞。
他乘坐公交,望着车窗外流动在阳光下形形色色的人流与车辆,耳朵里带着耳机,索尼款式,那是顾生之前寄给他的礼物。
向风跟他说自己今天下午动手术,让他来看看自己,说话的语气很愉快,却听着莫名丧。
夏河那会儿点点头答应了,也巧了没课,并且就算安排的满满当当,他也会义不容辞过去。毕竟那是向风,那是认真对待自己的人。和周郁不同,总觉得与向风很易接近,心与心之间,就像天然就有架起桥梁。
也不是像顾生那样,夏河对向风,内心丝毫没有冲动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人很好,也很阳光俊朗。按理说换谁都免不了动心,但夏河却没有,恐怕一早的心动与喜欢,爱慕与欲望,那股冲动与忍耐早就全部交给了顾生一人吧。
到了医院,走廊上医生护士行色匆匆,脚步匆快。四周墙壁苍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寻到向风所在的病房,依在门框探头进去,见到向风正乖乖躺在床上,眼神望着窗外,没有注意自己的到来。
他抬手敲了两下门,将向风的注意力拉过来。随即迈步进去,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向风在这半年里来来回回进了不下十趟医院,光吃药就吃的脸色憔悴。形体瘦了,嘴唇也有些龟裂,总的来说状态不是特别好。
他见夏河过来,裂开嘴笑:“你还真来了!”
“要不然呢”
夏河环顾了一眼四周,问:“你家里人呢”
“去帮我交钱了。”
向风瞥眼示意了一下床头的椅子,对他说:“坐一会儿吧。”
夏河便走过去坐下,望着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现在看上去可真不像刚认识的你。”
向风也笑,自我调侃道:“再过两天就更丑了,真是的,怕到时候头发掉光。”
“想想,挺酷的。”
向风:“我一早就买了好几顶帽子,准备轮流戴。”
夏河:“我再送你一顶。”
苦中作乐过后,门外走廊推车声经过。向风将眼神挪往夏河的脸上,蓦地开口:“你知道吗,你能来我特别高兴。”
他的语气忽然转变,让夏河神色一惊,脸上的微笑有些僵。忽而想起去年夏天,顾生每每来找自己,内心都会冒出一句同样的话。
“夏河,真怕这次以后就看不到你了。”
夏河重新整理了下心态,回称:“别瞎说,这次之后准能痊愈的。”
“呵,你不知道吗这病痊愈不了的。”
“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会好起来的。”
夏河卯足了劲,平生都没有这么认真安慰过谁。向风看上去表面风轻云淡,但不知为何,一在自己面前就总是表现出柔软而不为人知的一面。
更何况方才那句突如其来的话,或多或少,夏河已经猜测到了。
或许早就有所感觉,只是装作不闻不问。
这时,门被推开,一位微胖的妇人走了进来。
向风忙介绍说:“我妈……”
夏河站起身问了声好。
向妈妈很是温和,尽管很用力的表现出热情,但脸上的愁云还是很难散去。
“谢谢你来看我家向风。”她说。
“没事,阿姨,我和向风平时挺好的,这会儿能不来看他么……”
“等下他要动手术了,你要是没事的话,能在外面等等他么?”
向妈妈知道,尽管自己守着向风,但他毕竟是从一热血男儿沦落到卧床不起。看多了苍白无力的画面,总要见见与自己那般相似如风的人,这样内心才会有生的希望。
更何况夏河这个名字,她从向风嘴里听说过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这句话像是在对妇人说,但却往向风心里钻,像一股温和的暖流。
半刻钟后,向风进了手术室,临行前深深看了夏河一眼,笑了一下,如被云翳遮挡的阳光那般。
☆、坦白 5
“你醒了”
夏河坐在床边, 手里捧着书,抬眼望向病床上正缓缓睁眼且迷蒙的目光。他生硬的扯开嘴角微笑了一下:“你还在啊?”
声音憔悴无力,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你睡了三天了,我刚刚才过来的。”
夏河说:“昨天你同学也来了,见你睡的沉又都离开了,不忍心打扰你。”
“怕是以为我活不过来了吧”
向风故作轻松的乐呵。
“竟知道胡说。”
夏河责怪的盯了他一眼, 随即放下书,站起身来。
正要转身的时候,向风忽而有些紧张, 称:“你要去哪”
“去告诉你妈,你醒了。”
“噢……”
停顿了会儿,向风还是说:“你能等一等吗,我想和你待一会儿。”
夏河楞了下, 还是张嘴说:“我想,你妈妈也挺着急, 盼着你醒了,还是先去告诉他吧。”
“不,夏河我有话跟你说。”
刹那间,望着对方那双涨红了的眼眶, 夏河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动了动喉结,还是拒绝了。“我……还是先去喊你妈妈吧……”
然后转身,匆匆迈步出门。行到走廊的时候, 他心里一阵酸涩,似乎能瞧见背后那双无比失望的眼睛。但既然已经转了身,事已至此,就只能再循规蹈矩的进行下去。
那天,向风的家人相继而来,夏河在人群中跟随着看了一眼,然后离开,返回学校。
他走在街头上,显得有些冷清,很想给顾生打个电话。于是拨通了号码,期待着,很久没有那么执念想要见到他了。内心砰砰直跳,像第一次拨通他号码那样。
“喂”
听声音,对方是个姑娘。
夏河一怔,忙说:“那个,你是”
“你找顾生吗”
“对,他在吗”
对方说:“不好意思,他出门还没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吧。”
“好……”
片刻,夏河没挂电话,对方又说:“还有什么事么?”
“你说谁”
“我是顾生朋友。”
“噢,谢谢!”
夏河把手机关了,揣回裤兜,心绪渐长,但热风吹过,又有一丝迷糊。顾生终究离自己太远,无论是距离还是内心。
他有些难过,十分想见见对方。
夜晚,墨蓝色的天际有一点红灯一闪一闪。那是划过夜空的飞机。夏河走在操场上,抬头盯了很久,直至飞机消失,他从转移目光。心道:“如果顾生在里面该多好……”
他等着,等手机响起来。
此时的夜风,对于另一个国家的人来说,正处于天明。
于是,手机忽而响了。
夏河接起来,像平常一样,不瘟不火的喂了一句。
“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顾生似乎在走路,语气有些喘,还有风声。
夏河一瞬间安了心,能听到对方说话,真是比吃药剂还来的治愈。
“嗯,有点想你。”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顾生说:“正巧,这些天事情有些杂,回去静静心。”
“好,我等你。”
夏河找了个台阶坐下,沉默,等对方说话。
顾生:“想回去吃北京的炸酱面,这边的东西实在是难吃啊。”
夏河笑,看来还是那个他,没有变。
他再去看向风的时候,进了门,看见他床前坐了个人。男的,看上去有些憨厚。见夏河进来,那人忙站起身,冲他点了点头。
向风介绍说:“这我发小,来看我的。”
夏河也冲他回笑了一下,感觉气氛有些反常尴尬。
稍会儿,那男的知道站不住脚,便称:“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说罢迈步离去。
夏河走近床边,从背包里拿出几本书递给向风:“你让我给你带的。不过现在还是少看点书比较好,费精神。”
“没事,反正一整天躺着啥事也干不了,光盯着天花板忍着疼痛就够难熬的。”
夏河垂下眼睫,问:“好些了吗?”
“没感觉……”
“可能还要等一阵吧,你没去学校这些天,大家都无精打采的。”
“呵呵,我的地位这么高吗”
夏河随他轻笑:“可不么。”
顿了顿,又说:“快好起来吧。”
“我也想啊,躺着都要生蛆了。”
他把手上的书转啊转的,表现出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