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之子
“我回来了。”江绝轻吻了下他的头发。
戚麟转身,拿着小提琴抱紧了他。
“欢迎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出奇的新鲜了。
他们两躲躲藏藏了两年,平时听到笑话都要憋着不和对方注视,如今真的公开了情侣关系,是同学是舍友更是情人,似乎平时去哪儿都彻底解禁了。
本来江绝没意识到这有多奇怪,但在陪戚麟去了一趟餐厅以后,才尝到甜头。
他喜欢吃圆滚滚的溏心蛋,每次戚麟点的石板烧里都会送一只,两人都不好意思分。
结果现在下了课再去吃饭,戚麟可以直接一勺子铲起来喂过去。
虽然一般这个时候,旁边还是有一堆闪光灯啪啦啪啦的闪,可这种光明正大牵手喂食互动的感觉,真的像把所有桎梏全都卸掉了一样。
甚至可以说……有受宠若惊的这种感觉。
更微妙的是,班里的同学都开始下意识地给他们方便。
不仅是前排的位置默认给他们留两个,小组练习的时候也自觉不去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搭档,戚麟有史以来不用再被动的对着别的男同学或者女同学练习表情和肢体动作了。
《长命百岁》第二季的框架刚刚定下来,具体从写到组织要等到明年三月份再搞定。
江绝在这段时间里,倒真的成了无业游民。
大四除了晨功还是要雷打不动点到之外,其他的课程都宽松不少,一般他上午上完课,下午就窝在沙发或者书桌旁看剧本,寻找下一个表演机会。
他刚好错过了时都大剧院的表演档期,如今时间宽松又自由,反而好像没什么事情做。
相比之下,戚麟就真的成了大忙人。
他要准备第三张专辑的缘故,基本上每天都呆在宿舍里,不断琢磨各种乐器和电脑软件。
他要把草样全部搞定,然后再送到国内和国外的公司,拜托爱乐乐团录伴奏,自己再去租昂贵的录音室蹲三天把所有歌弄完,然后再去处理混音的问题。
江绝已经习惯了戚麟作为新演员的样子,如今还真有点扭不过来。
他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某人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吹苏格兰风琴,曲里拐弯的声音简直在召唤大蛇怪。
下午健身训练回来,他又瘫在沙发上弹夏威夷吉他,弹着弹着不耐烦了开始把吉他当琵琶弹,那调调不羁又异域,愣是演奏出昭君叼着烟出塞的奇异感觉。
等到了晚上,江绝又否了一大批的本子,一无所获地揉揉眼睛,起身去给他们两泡洛神花茶的时候,戚麟已经坐回电脑前,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录RAP的FLOW。
所以你到底在写什么东西……
有时候戚麟写小样累了,会把手机亮出来,给他看里面的APP。
“虽然我不会打麻将,但是我也有很奇怪的专业能力。”
戚麟把手机递给旁边啃玉米的江绝,示意他看那个专门测试音准的软件。
“我爸说,我从三四岁的时候就有绝对音感了。”
“那是什么?”江绝点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个麦克风。
“你按下录音键看看。”戚麟随手拿了个保温杯,拿玉米签敲了敲它的外壳。
并不清脆的声音响了三下,随即被手机捕捉到了。
戚麟看着画着小北极狐的手机壳,一脸肯定道:“C4。”
江绝看着手机上一模一样的分析结果,有点没搞懂:“敲杯子不是噪音吗?”
戚麟摇了摇头:“不是。”
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屋檐落雨的声音,甚至是吸尘器的声音,全部在他的脑子里都可以被转化为不同的音符。
这是作曲和编曲时的金手指——哪怕没有扎实的乐理基础,也可以凭本能写出非常卓越的chorus。
他见江绝还没搞懂,又拿起桌边的方便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
“F6。”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模一样的字符出来。
江绝握着手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个天赋,也许可以变成下一个贝多芬啊。”
“你还记得网上的评论吗?”戚麟笑着坐在他旁边:“就你这过目不忘的能力,如果去搞科研看文献,怕是人类已经能定居火星了。”
他们把整个上铺都改造成储物空间,各种吉他键盘都放在上面,还转门弄了块遮灰的幕布。
江绝每天抱着一摞剧本边看边喝茶,听着他哼着小调写着五线谱,偶尔还会看一眼戚麟右手边写完的一摞歌词。
然后红着脸再放回去。
歌词这种东西,单独摘出来读,简直跟情诗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个档口,有个陌生的导演发了封电邮过来,里面还附了份剧本。这个人相当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没有,直接把片酬和拍摄要求之类的写清楚,仿佛根本不是洽谈合作,而是直接通知他过来拍戏。
这份剧本的调调,居然跟其他本子都完全不一样。
-2-
江绝不认识这个叫做陈沉的女导演,但还是颇为给面子的看了眼她的剧本。
然后就一口气看了三遍。
倒不是说这故事写的有多刺激又过瘾,而是叙事方式太诡异了。
平常的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常规的叙事手法是只讲完一个故事,或者主线加支线,再或者双线叙事,总之都是一个类似‘→’的单向。
但陈沉的这个本子,是四个故事靠在一起,如同一个卍字。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负责房屋装修的设计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他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掌在流血。
江绝把剧本翻来覆去的一段一段拆开来看,隐约搞懂了这个故事在写什么。
主线剧情,是这个装修师在为客人设计房间构造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其实这整栋别墅的构造和监狱一模一样。
他为了偿还高利贷,不得不接下这个报酬丰厚的单子,硬着头皮去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
可是伴随着房子做好,各种线索不断浮出水面。
那个客人竟然是尾随偷拍他多年的跟踪狂,而这个监狱就是为他自己打造的。
在装修师完成一段又一段机关和通道设计的同时,那个客人也在暗中不断的修改和动手脚。
等到他意识到要立刻逃离这个屋子的时候,他必须面对一个选择。
要么用这个房子把那个客人锁起来,要么就是自己被锁起来。
第一个故事,讲的是装修师不断发现这个委托的可疑之处,并且追踪到自己才是这个别墅&监狱的猎物。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在他设计镜像关卡和暗道的同时,那个客人在怎样利用这些东西做反向的陷阱。
第三个故事,是装修师试图用整个牢笼锁住这个客人并且脱困。
第四个故事,是这个客人如何利用他的贪欲和心理弱点,把这个房子做成螺旋形的循环监狱。
从始至终,装修师没有姓名,客人没有姓名,一切回到最本质的讲故事上。
等江绝彻底理解完这个剧本,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得多变态才能想出这种本子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电话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江绝,”白凭唤了一声:“陈沉的那个本子看了吗?”
江绝在接电话的瞬间下意识地抓紧戚麟的袖子,简直跟刚看完恐怖片的小孩儿似的:“我我看完了。”
“陈沉是个美籍的导演,以前是学量子物理的教授,最近转型写故事来了,”白凭懒洋洋道:“故事怎么样?看懂了没?”
不光看懂了,看的后背都一身汗。
江绝简短地嗯了一声,甚至开始怀疑给自己打电话的是不是亲爹。
“她明天飞机落地,你要是有兴趣,就约出去吃个饭。”白凭想了想又道:“她脾气挺暴躁的,所以别说废话。”
江绝愣了一会儿,任由他挂断电话。
他其实还在试图理顺那个卍字型叙事。
明明故事是从两个方向扩展到四个方向,可是影片的一开始就是中心点。
真的……诡异又很好玩啊。
他带着些许不确定,第二天给那个女导演打了个电话,约在一家粤菜馆里吃饭。
虽然是粤菜馆,小厅里有人穿着旗袍唱着苏州评弹小调。
陈沉看起来三十来岁,长发盘髻右手戴了三个银镯,神情干练动作麻利,从落筷到吃饱只用了八分钟。
“行了。”她用纸巾抿了嘴,抬眼看向江绝:“你打算拍吗?”
江绝接触了三个导演,头一次碰到这种什么预先铺垫都不聊的人。
“你确定就选我了吗?”
“嗯。”
江绝把打印好的剧本翻了出来,还有些不太确定:“什么时候进组”
他三个月后要去拍《长命百岁》,不知道档期赶不赶得上啊。
“明天。”
明天?难道是要预先培训或者梳理剧情吗?
“那什么时候开始拍?”
“明天。”
陈沉真是他见过的最惜字如金的人了。
说话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吃饱了就放筷子,没有寒暄问号,没有周旋考虑,简直是个怪人。
江绝还在犹豫之际,她已经把合同放在了他的面前,起身去前台买单。
这种电影……小众自然是小众,但要不要感受一下?
江绝左思右想了一刻,心想自己在成年人世界里显然还不够成熟。
他第一个考虑的问题,是这个陈沉到底是不是变态杀人狂。如果说《野屋》是局中局中局,她要是利用这个拍摄机会把自己当装修师给锁起来了,就是局中局中局中局。
既然是我爹推荐来的,那应该不是。
当天晚上,江绝回宿舍收拾了行李。
戚麟在旁边抱着吉他哼着歌,见他一脸大彻大悟奔赴前线的表情,停了手中的动作道:“去哪儿?”
“去拍戏。”江绝神神秘秘道。
“哎?突然就要去拍戏?”戚麟愣了下:“这么突然吗?拍多久啊?”
“不知道。”
“跟谁拍?”
“几个不是很有名的演员。”江绝想了想,又确认道:“我和家里打过电话,他们都说没事,信得过。”
可是听起来怎么有种要进传销组织的感觉……
拍摄基地就在时都郊区,显然是包了一个老旧的别墅,而且附近还有五星级酒店。
远处似乎在修建大型游乐场,往来的货车特别多。
江绝放下包裹去剧组报道,还没认熟总导演副导演的脸,就被领去化妆换衣服,连带着有专人开始拿着道具一样一样的解释不同东西的用法。
这是他人生里,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九天。
第一天。
陈沉把两个主演叫来,带着他们把屋子里的各种设置全部介绍一遍。
她本来是物理教授出身,哪怕是讲剧本都有种上课的感觉。
另一个演员是泰国人,所以全程都是英文授课,几乎讲什么都只来一遍,不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们按着顺序,一路经过玄关、客厅、起居室、地下室、庭院,然后导演就领着他们一样样的辨认每个图钉和照片的内涵,甚至连倒在墙角的玩具兔子都是伏笔。
两个小时的讲课时间一过,演员就被带去做题,试卷是早就出好了的,不仅问了剧本里的好些互动,关于几百个摆设和装饰的内涵都配备了对应的多选题、问答题和分析题。
陈沉依旧挽着头发,戴着眼镜把卷子一改,表示开始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