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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少爷可能分了个假手

作者:初禾 时间:2020-10-28 21:58:44 标签: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他头痛欲裂,看不清东西,摇摇欲坠时摸索着想扶住桌沿,可颤抖的手指早就被抽走了力量。
  他什么也没抓到,在眩晕中摔倒在地,膝盖几乎被最大的一块玻璃片刺穿。
  刺骨之痛,竟比不过心痛。
  他跪在地上,发了很久的愣。脑子空空如也,只有寒风凛冽的声响。
  良久,他硬撑着站起来,右膝全是血,痛得几乎无法动弹。
  手掌也破了,玻璃渣扎进掌心,嵌出深深浅浅的血口子。
  他紧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到门边,想赶紧离开,离开前却又回过身去,瞧着那一地的玻璃与血,只觉狂风一阵接着一阵,在身体里对穿而过。
  太狼狈了,太难看了。
  他又挪了回去,颤抖着捡起玻璃片,捧起玻璃渣,又从一旁的杂物间取来拖把,将血迹清除干净。
  他从来没有做过家务。
  握着拖把时,他双手抖得厉害,玻璃渣在手心嵌得更深,少量血渗了出来,粘在拖把的木棒上,斑驳刺眼。
  冬季的水,蚀骨地凉。他捧了一把,一边哆嗦,一边抹掉木棒上的血。
  离开的时候,办公室没有丝毫多余的痕迹,仅仅是少了一个玻璃杯。
  玻璃杯的残片被扔在角落的垃圾桶里,沾着殷红的血,像一颗无人稀罕的,碎成千片万片的心。
  他穿着纯黑色的运动服,右腿淌出的血已经将裤脚渗透,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痛,硬撑着走去停车的地方,路上遇见一名眼熟的战士,还礼节性地点了个头。
  那战士见他面色苍白,走路有些簸,问他怎么了,他勉强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能说话,喉咙滚烫甜腥,也许稍一张嘴,就会呕出一滩血。
  驾车驶离军营,已经开出老远,他才在荒无人烟的土路上停了下来,放下车窗,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掌心的玻璃渣抠不出来,右腿差不多没了知觉,他抖得像筛糠一般,竟然还将车开到了柏油路上。
  膝盖麻木得无法动弹,双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盘时,他撞在了悬崖边的隔离护栏上。
  护栏被撞出一条口,堪堪将车身卡住。
  如果冲力再大一些,他兴许已经不用再受这场求而不得感情的折磨。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安静地等待救援。
  手机响了,他哆嗦着拿起来,看着上面闪烁的名字,泪水在眼眶里发转,湿了眼睫,却没有滑下脸颊。
  他深呼吸一口,划开接听键。
  言晟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冷淡,“人呢?不是让你在我办公室等一会儿吗?跑哪儿去了?”
  他嘴唇颤抖,喉咙发紧,不敢出声。
  言晟等得不耐烦,语气又沉了几分,“说话,在哪儿?”
  “我……”他微仰着头,大睁着眼,稳了几秒才挣扎出和平常无异的声音,“刚才接到徐帆的电话,有个会议必须我在场。”
  电话那头顿了顿,压抑的沉默中,他努力忍着眼泪,嘴角颤抖着往上扯。
  片刻后,言晟口气极冲地说:“要走也该告诉我一声吧。”
  他低喃道:“我……我知道了。这次走得急,忘了,下次一定告诉你。”
  言晟“嗯”了一声,又问:“开到哪儿了?”
  他看着苍翠的山谷,轻声说:“在服务站买水。”
  “行吧。”言晟似乎很不高兴,重复道:“下次要走提前说一声。”
  “嗯。”他闭上眼,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对不起,你去训练吧。”
  言晟挂了电话,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27岁的生日,他在西南潮湿阴冷的山里等待着救援,安静得如同已经死去。
  回到仲城后,他冷静了三天才给言晟打电话。言晟的手机关机,大概是又执行任务去了。
  他打了很长一段字,问了好几个想要知道的问题。
  比如“上次你在比武中退出,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奚名?”
  比如“你和奚名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可是在发送之前,他又将写好的全部删除。
  残留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如此质问言晟——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抛出去,就是自取其辱。
  言晟喜欢谁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吗?
  他再贱,也没贱到故意将脸贴过去求被扇。
  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二哥,春节后你能调回来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问题了。
  三年前,言峥告诉他,言晟是因为想与他在一起,才退出比武。
  如果真是这样,言晟应该愿意回来的。
  短信发了出去,两天后才显示发送成功。
  言晟的回复很快到来——几乎没有经过考虑。
  “不能。”
  他盯着那两个冷冰冰的字,过了很久,嘴角才勾起一抹无奈又释然的笑。
  他给言晟打去电话,声音平静得像没有波浪的海。
  “言晟,我们分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言晟才丢来一句没有温度的话,“随你。”
  电话已经被挂断,他站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心若死灰。
  膝盖的伤还没有好,曾经连一个茧子也没有的手掌全是细小的血口。他茫然地张开嘴,寒风顷刻间灌入身体,将筋肉骨骼乃至一腔热血,冻成一道道尖锐的冰凌。
  冰凌指向砰砰跳动的地方,万道穿心。
  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当天取玻璃渣时,他一声未吭,现在站在雪地里,他仍是一脸沉静。
  几天后,言晟突然回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像谈生意一样说起将来。
  他将手掌扣向自己,自始至终没让言晟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腿上虽然缠着绷带,但冬天的居家服很厚,根本看不出来。
  他不想让言晟知道他受伤了,也不想告诉言晟他差点没能回来。
  反正言晟也不会心痛,说不定还会觉得他矫情。
  在一起的七年,那天是他头一次不讨好、不耍赖、不小心翼翼地撒娇,也不厚着脸皮哀求。
  他们在分手的时候,似乎才勉强变得平等。
  谈判落幕时,他们说好以后继续扮演恋人,接着言晟跟他提了那个要求。
  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言晟直到离开,也没有看一看他轻轻颤抖的膝盖。
  他在车祸中没有受伤,只有赶来处理的徐帆知道他差点冲出护栏,而他给出的理由是开车时在打电话,大意了。至于手上膝盖上的伤,他跟徐帆解释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运气不好,刚好跪在碎玻璃上。
  徐帆还笑他,说“少爷您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吗?”
  他一笑置之。
  运气这种东西,对他来讲,什么时候好过?
  言晟走后,他去了市郊的墓园,坐在母亲的墓边,声音极轻地唤道:“妈妈……”
  这个世界上唯一珍视他的人,已经在他十岁那年香消玉殒。他闭上眼,刹那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孩。
  停了一夜的雪再次纷纷扬扬,季周行站在干净无尘的落地窗边,轻轻将手掌印了上去。
  三年前的伤已经好了,但手掌上仍旧留着细小的伤痕。
  他将额头也贴了上去,精致完美的皮囊下,是早就千疮百孔的灵魂。
  下车之时,言晟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推脱说晚上有应酬。
  如果言晟那时说“推了,回来吃”,他也许会在短暂的愣神后,不由自主地点头。
  多么自作多情,还真以为言晟是因为自己而回来。
  言晟不过是将他当做玩物,随手抛一块骨头,逗弄一下而已。
  下午,他独自驾车回到落虹湾,推开房门时,闻到一股甜糯的香味。
  言晟从厨房出来,似乎有些诧异。
  他站在楼下的大厅里,连大衣和鞋子都没脱,定定地看着言晟,两眼如死静的深渊。
  他嗓音沙哑地说:“言晟,你放过我吧。”
  言晟目光倏然一暗,“什么意思?”
  “我们别演了,我演不下去了。”他脸上仍旧保持着平静,但声音已经颤抖失重,“你别再来招惹我,也不用对我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一别两宽,再也不见,行……行不行?”
  言晟看着他,声音低沉压抑,“如果不行……”
  话音未落,他已经跪倒在地,两眼红得几乎泣血,一把声音如同从焦炭中挤出。
  他近乎崩溃地嘶吼着,“言晟,我求求你,放过我!”


第15章
  季周行睚眦欲裂地望着言晟,两眼干涩如枯井。
  十年前,他几乎是以下跪求来言晟那句“处着试试”,十年后,他又跪在言晟面前请求放过。
  再没有比他更卑微的人了,再没有比这份付出更卑微的事了。
  他浑身颤栗,脸白得如同一张脆弱的纸,嘴角抽搐,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就这么望着言晟,只求这个男人说一声“好”。
  言晟走过来,拖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他仰起头,像在大院仓库时那样望着言晟。
  只是18岁时,他眼里漾着情动的春水,而如今,这双眼只剩下荆棘般可怖的血丝。
  言晟蹲下来,拨了拨他的额发,他触电似的缩开,哆嗦着低喃:“言晟,求你……二哥,你放过我……”
  他已经抖得跪不住,手肘撑在地上,1米82的个头,竟然蜷缩得直不起身。
  言晟在他的目光之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放开……”他徒劳地挣扎,想推开言晟,但十年来的唯一一次爆发已经将他的力量全部抽走,他被言晟抱着,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言晟将他放在沙发上,蹲在他面前,抓着他颤抖的手,过了很久才低沉地问:“是不是只有分开,你才会好受一些?”
  他拼命想缩回手,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言晟加重了手指的力道,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
  就那一下,竟然也让他心脏跟着一紧。
  言晟说:“回答我。”
  他望着言晟那双他从来没看真切的眼,抿着已经咬破的唇,喉咙发出喑哑的低吼,重重地点头。
  言晟只是极浅地呼出一口气,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轻声说:“好。”
  季周行怔怔地看着他,煞白的唇上有一道殷红的血口。
  言晟拇指在那血口上抚过,语气平静,“我等会儿就离开,以后也不会无缘无故再来找你。家庭那边,我暂时不说。你先冷静几天,想清楚了如何与季、顾两家交代,以后怎么办,再联系我。周远棠难得回来一次,聚会你一定得在场,我就不去了,你放心去玩。”
  季周行木然地听着,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言晟又叹了口气,声音重了几分,抬起他的下巴问:“明白了吗?”
  他眼神有些呆滞,顿了2秒才点头。
  言晟放开他,接着说:“你实在不愿意找我也没有关系,在你告诉季伯伯之前,今天的话,我不告诉任何人。”
  说完,言晟弯下腰,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沉。
  他下意识地想躲,言晟的吻却已经落在了他的右眼皮上。
  他浑身僵直,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徒劳地跳跃。
  这个吻不深,不长,不缠绵。言晟站在他身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宝贝,你乖一些,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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