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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mber's Moon

作者:vallennox 时间:2020-10-28 23:52:39 标签:强强 军旅

  木屋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个眼睛颜色和头发一样浅的女人,坐在一张堆满了各式纸张、信封和印章的桌子后面,台灯把她乱蓬蓬的头发照得像个光环。她给查克和叔叔拍了照,消失在简陋的暗房里。走私犯从挂在炉子上的铁锅里给他们舀了一些马铃薯浓汤,查克一口都没有碰。
  他们凌晨离开,口袋里多了一份伪造的通行证,照片上盖着钢印,页边有些水渍,墨水颜色深浅不一,看起来完全就是用了好几年的有效证件。查克的新身份是“赫尔穆特?鲍尔”,德雷斯顿人。因为他不会说德语,走私犯让他换上一件污渍斑斑的大衣,往上面洒了些烈酒,要是遇上盘查,就假装酒醉不醒,让叔叔来对付警察。
  车子散发着一股老鼠的气味。查克缩在后排,走私犯开车,马蒂亚斯叔叔在副驾驶座,没人说话。为了绕开哨站,汽车在几乎算不上路的小径上爬行,翻越一个多石的山坡时,车头灯短暂地照出了一架轰炸机的残骸,查克直起身,盯着这堆废铁,想辨认它的型号,但黑暗转瞬间就吞没了飞机。
  月亮跟着他们飞快地跑过树梢。
  天亮的时候他们遇上了第一个哨站,睡眼惺忪的守卫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翻了翻他们的证件,挥手让车过去了。开出十来公里之后,走私犯在路边停下车,解开皮带,走进昏暗的树林里。
  冷风掠过空荡荡的公路,从敞开的车门外灌进来。树林里仿佛有影子在移动,仔细一看又好像没有。查克打了个寒战,一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寒毛倒竖。马蒂亚斯叔叔似乎也有同样的忧虑,他们隔着车窗搜索树林,哪里都没有走私犯的踪影。他已经走了快五分钟了,撒尿用不了那么久。
  “我出去看看。”马蒂亚斯叔叔说,在查克来得及说话之前打开了车门。
  枪声炸响,碎玻璃飞溅,擦过金属的子弹击出火星,叔叔摔到车外,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上。查克反射性地趴下,手脚并用向另一边车门移动。树林里传来喊叫声,许多双靴子踏上水泥路,向汽车跑来。查克摸到了门把手,用力扳开,爬出车外,仍然不敢站起来,腹部紧贴着地面,向灌木丛移动。
  树林对面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只有零星的矮树丛,再过去两公里左右才出现森林的灰色影子,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国防军没有在这边布置埋伏。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加上阻挡视线的雾气,他也许还有一丝微弱的机会可以逃进森林。士兵发现他了,一颗子弹打在他手肘旁边,溅起的泥块和石子洒在他头上,查克继续往前爬,就像当年在陆军训练营时那样。又一颗子弹打在脚边,掀起长着苔藓的泥土。
  估摸着距离已经足够远,查克爬起来,向远处的森林狂奔。枪声接二连三响起,子弹擦过他的耳朵,留下一阵灼烧般的痛楚。他的肩膀被击中了,感觉就像被一头小牛撞了一下,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摔倒在草丛里。疼痛来得很慢,但一点也不温和,突然爆发,就像火柴掉进汽油里。好几双手抓住了他,把他翻过来,灰暗的天空下,好几张充满敌意的脸和枪口一起俯视着他。
  ——
  勃朗宁机枪的轰鸣在基地里回荡。路易给最后一个士官生记录了成绩,夹着写字板离开了靶场。早上十点左右是基地最安静的时候,有任务的飞机都已经走了,地勤们也忙过了,只剩下等待。
  指挥部同样安静,不是闲散的那种,而是酝酿秘密的安静。英美联合指挥部在谋划登陆,什么细节都没有漏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需要调动手里所有能飞起来的飞机。路易昨天和空军特勤队一起悄悄摸到加来,试着投下了“窗口”——那是些事先切割好的金属薄片,用于扰乱德军的雷达。他并不知道“窗口”是否有效,那是空军情报处的事,但特勤队叮嘱他继续待命,不准向任何人提起“窗口”。
  他先去了办公室,把士官生的射击成绩塞进文件夹里,然后才去无线电收发室,伦敦那边给他发了两份电报,都只是些无聊的行政事务。就在路易出门的时候,坐在桌子末端的一个发报员摘下耳机,叫住了他。
  “你之前说有消息就通知你,长官。”发报员举起一张纸,“我们现在有被俘人员名单了。”
  路易的手有些发抖,他希望发报员没有看出来。他故意多花了点时间折起名单,放进衣袋里,直到确定自己能控制情绪,才抬起头来,道谢,转身走出了发报处。
  名单在他的衣袋里呆了一天。路易等到傍晚才躲进房间里,坐在床上,展开那张薄薄的纸。姓名是按首字母排列的,他直接找到“S”的那部分,有一位“塞菲尔德”,两个“西蒙斯”,没有辛克莱。名单的最后是因为种种原因姓名不详的俘虏,有几个没有姓氏的托马斯,一个杰克,一个罗伯特,一个林恩,没有查尔斯。
  路易揉皱那张纸,用力扔到房间另一头,神经质地笑起来,自己也被笑声吓到了。他靠着墙,蜷缩起来,屈起膝盖,把脸埋进掌心里。他啜泣起来的时候和查克一样,只是发抖,并不发出一点声音。


第30章
  1944年4月19日,持续接近一年的“近距射击”行动终止。路易4月12日掩护美国轰炸机炸毁诺曼底近海的铁路,所有飞机安全返航,没有任何伤亡。这是路易服役生涯中最后一次从比根山空军基地起飞。4月13日,他被调往伦敦,进入空军特勤队的办公室。
  他从比根山带走的东西不多,衣服,文件,威廉和查克的照片。考虑到这个地方从他身上吞噬了四年时间,一个小手提箱的行李确实太少了。特勤队给他安排的新住处是间安静的小公寓,陈设简单,在一栋1880年代老房子的底层,曾经是一位年轻医科学生的住处,墙上挂过解剖图的地方颜色比周围浅一些。他把威廉和查克的照片摆在空荡荡的书架上,过了两天又改变主意,换到书桌上。公寓窗户对着一小片草地和小路拐弯处,和一盏路灯默默对望。清晨时分总有骑单车的人路过,路易曾经熟悉的那个旧世界似乎触手可及,但又非常遥远。因为严厉的保密条例,路易不能随意离开这栋房子,出门也必须经过搜身,一张纸都不能带出去。
  路易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这些水泥盒子没有窗,为了防止窃听,墙壁里嵌着阻断无线电用的铅板。会议桌周围的陌生面孔里,他只认识乔治?卢瓦索,但两人也仅仅是点头之交,散会之后就没什么交集。盟军的登陆计划尚未完全成形,皇家海军还在和美国人争论细枝末节。而空军这边——因为所有人都还清楚记得四年前敦刻尔克的惨状——发誓要以绝对数量占据天空。特勤队的任务是“变魔法”,在登陆行动前飞抵法国,像之前演习过那样投放金属薄片,蒙住纳粹空军的眼睛。他们将会是最薄弱的环节,万一被Me
  109盯上,整个任务就会付之一炬。少尉在会议桌旁花了一小时又一小时,提出各种方案,又一一否定掉。五月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神经紧绷,开始为电话铃声太吵和茶水不够热这种小事发脾气。
  新公寓太过安静,路易有时候整晚睡不着,在台灯下盯着布满修改痕迹的方案,查克在相框里看着他。剪报上的照片实在太模糊了,路易拿起相框,轻轻擦掉上面的一点灰尘。这是他的私人幽灵,看不见,但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登陆日期定在五月某天,具体时间在行动前几小时才会公布,以防走漏风声。空军特勤队也终于敲定了“缴税”行动和“闪烁”行动的方案,分别由617和218中队负责执行,至于如何对付敌机,特勤队得出的结论完全符合皇家空军的一贯作风:硬着头皮起飞,祈祷好运。
  就在英美联合指挥部忙着调配侦察机的时候,登陆日期延后了,改在了六月某天,给了皇家空军一点喘息空间。6月6日凌晨,命令发下来了,登陆就在今天早上,六点半。
  这天狂风怒号,厚厚的云层从海峡延伸到诺曼底海岸,翻滚着,没有散去。617中队驾驶着兰开斯特轰炸机首先出发,218中队的斯特林轰炸机跟随其后,在加来和安提佛岬角分别投下“窗口”,在德军的雷达上制造出大批战机集结在加来海峡的假象。弄盲了雷达之后,1800多架B-17飞行堡垒分批从东安格利亚的各大空军基地起飞,在数量更多的护航机陪伴下飞向那四个即将广为人知的海滩。
  路易从曼斯顿基地起飞,开的是一架全新的喷火四型战斗机。曼斯顿曾经是600中队的基地,因为损毁严重一度被废弃,今天又重新迎来了战斗机队。海峡上空的云层令人担忧,飞到云层下方的时候路易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不停地往上看,害怕涂着黑色十字的Me
  109突然出现,按照纳粹空军的习惯,这种云层里一定躲着野蜂一样的战机。在他下方,皇家海军的5000艘舰船正冲向法国,要是路易不能替他们挡住斯图卡轰炸机,这些战舰永远也见不到诺曼底的海岸线。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Me
  109,也没有斯图卡。路易目光可及之处,都是皇家空军的圆形靶心和美国陆军航空队的白色星星。左舷稍高的地方是一群野马战斗机,速度慢一些的B-17轰炸机在下方不远处。野马们加速上升,穿透了云层。路易看着他们消失,打开无线电,询问前方的情况。
  轻微的电流噪音。“什么都没有,长官。”一个声音欢快地报告,听起来很年轻,“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天空。”
  无线电里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喃喃,有人吹了声口哨。路易向上爬升,攀到云层之上,蓝天在他面前展开,初升的太阳给云彩涂上薄薄一层淡玫瑰色。他难以置信地转了一个圈,四下搜索,纳粹空军今天没有来,也许以后再也不会飞过这片天空了。他忍不住笑起来,清了清嗓子,想减轻喉咙里那种堵住的感觉。“你真的该看看这个,辛克莱中士。”路易对挡风玻璃说,摘下风镜,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眼睛。
  更多的飞机越过云层,爬上这片澄澈的蓝天。野马战斗机和它们的大个子朋友们继续深入法国内陆,既然来了,不能浪费高爆弹。但喷火已经不能陪伴了,路易转了个弯,战斗机沉入云层,重新回到诺曼底灰暗的海岸上方。一万五千英尺之下,沙滩上的鏖战刚刚开始。但对于路易来说,战争到这里告一段落。
  ——
  1945年5月8日,欧洲停火。
  路易?林登1945年5月11日退役,授予上尉军衔。六月初,他回到了比根山基地,这次是为了接弟弟回家。小墓地疏于打理,围栏倾倒,十字架都已经蛀坏了。棺材被挖起来,放到灵车上,送回坎特伯雷,在家族礼拜堂里重新举行了葬礼。出席的人不多,只有父母和特意从西班牙赶回来的阿尔伯特叔叔。
  “我亲爱的小家伙。”叔叔一看见路易就张开双臂,把他揽进怀里,“你们多么了不起,我很高兴这一切都结束了。”
  路易对着叔叔的衣领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是个阴天,没有下雨,但森林和草地里渗出湿漉漉的寒意。路易在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件长大衣,还是冷得发抖。他故意落在后面,等所有人都走了,又回到冷冷清清的墓地里。
  他选了一棵柏树,在小礼拜堂后面的隐蔽角落里,并不偏僻,也不过分显眼。沾着泥的铁铲并排靠在墙上,他拿了一把,脱掉大衣,着手在柏树下挖坑。
  镶着剪报的相框沉甸甸地坠在衣袋里,他最后看了一眼查克,用手帕包起这件金属装饰品,放进土坑里,埋上。之后他靠在树上站了好一会,试图理清自己有什么感觉,也许什么都没有。
  淅沥小雨下起来的时候,他也走了,沿着满是泥浆的小径穿过草地,没有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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