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
郭昊天故意夸大其词就是为了让参谋长重视此事。参谋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立刻命人将和郭炎关系比较好的一些士官秘密叫来问话。
原先,几位士官都说不知道。参谋长也只好用郭昊天的那一套去吓唬他们。其中一人怕被牵连,便袒露道,郭炎曾说过他在清县还养着一个私生子。
参谋长这便有了主意,如果郭炎想跑,肯定要去接儿子。
郭昊天立刻带人开车赶往昆山,又命曹奎勘查陵城的港口码头和车站,防止郭炎还留在城内。
郭昊天一行都换下军装,十分低调地进了清县。进入县城后,郭昊天派人去打探。清县不大,有点事就能传得人尽皆知。郭昊天查出有一户人家包了一辆小车,明天一早去上海。不用多想,便知这是郭炎。郭昊天在车行守了一夜,瓮中捉鳖,直到第二日大早,将郭炎逮了个现行。
郭炎领着儿子,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还有一个老妈子,一行四人刚坐上小车。司机一回头把郭炎吓得半死。那司机正是曹奎。
郭炎被赶下车,见到车外围了一圈士兵,郭昊天正在车尾那等他。
“郭副官好久不见啊。”
郭炎见此劫难逃,便将儿子托付给小妾,解释道,“郭少爷,你这是干嘛?我不是说了回家来接儿子吗?”
郭昊天面无表情道,“那郭副官这是要回陵城了?”
郭炎忙点头,“正是啊。”
郭昊天见郭炎儿子年幼,看起来不满十岁,他想,还是不要在孩子面前做恶。
“郭副官,我们换个地方谈。”
郭炎心猛的一沉,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孩子老婆,便被曹奎推上了车。车子行驶了几里路,在一处荒郊停下。
郭炎胆怯道,“少爷,咱们来这干什么?”
郭昊天若无其事的说,“郭副官今天是怎么了?我还记得当初在靶场,你下令处决小徐的飒爽英姿呢。”
郭昊天的一句话让郭炎如至冰窖,他感觉浑身血管都被冻住了。
“少爷,那都是大帅的命令。我只是服从军令。”
郭炎苍白无力的辩解对郭昊天来说,毫无说服力。
郭昊天一字一句道,“那么,你贪污郭家军资,也是我爹的命令吗?”
郭炎两眼一瞪,扯着嗓子道,“你,你污蔑我!我不过是跟账房支走了我应得的俸禄,何来贪污一说!”
“那你跑什么?”曹奎将郭炎拉下车,郭昊天举枪对准他的眉心道,“我说过,我会替傅云琛跟你算算账。”
郭炎知道今日八成活不了了,但他仍想搏一搏。
“少爷,当初要捉拿傅云琛,以他威胁赵玉强,都是大帅的命令。关我何事啊?”
郭昊天冷冷道,“我知道。可我就是讨厌你。”
郭炎嘶吼道,“我要见大帅!我要问清楚!”
郭昊天道,“郭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去死牢见小徐,你来拦我,你说过什么。”
——“我的大少爷,您别天真了。大帅要的,不是真相。”
郭炎目眦尽裂,涨红了脸,质问道,“是大帅让你来杀我的?”
“你在我爹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吗?郭炎,我最恨你这种自作聪明的小人。你究竟仗得谁的势才有今日?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你若不是心里有鬼,你跑什么!”
郭炎冷笑道,“大帅病倒后,我就担心,你一旦上位,肯定要找我麻烦。我想一不做二不休,趁你手忙脚乱的时候,赶紧逃到南方去。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我居然小瞧了你。郭昊天,你要杀我可以,请你放过我儿子,我是贪了郭家一万多块钱,都在我小妾那,你想拿,尽管拿走,饶他们一命。”
“好,我答应你。”
郭炎又道,“我先前看不惯傅云琛,便想方设法地除掉他。此时想来,他才是幸运的,摆脱了你们郭家,从此自由。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告诉我,究竟是你想杀我,还是大帅想杀我?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郭昊天握紧□□,“你说得对,我最近手忙脚乱,却是顾不上你。要不是我爹提醒我,兴许你就真的跑了。”
郭炎一听,便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满脸土灰,绝望地看着郭昊天。
砰——一声枪响。子弹射穿了郭炎的脑门,他应声倒地,鲜血四溅,脑浆流了出来。
郭昊天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开枪杀人。
☆、相聚鸿意
郭昊天回到军营, 交代已经在清县就地处决了逃犯郭炎,追回了一万块军资。参谋长一看, 为了一万块, 郭炎根本犯不着叛逃。他看郭昊天杀气腾腾, 便知这是少爷在杀鸡儆猴。看架势很快就要让少爷上位了,竟然这么快就拿郭炎开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刀会落到自己头上。
郭昊天不知参谋长在撺掇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郭炎脑浆蹦出来的画面, 这画面和小徐死的时候重叠在一起。郭昊天浑身发热,匆忙洗了个热水澡,趴在床上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郭昊天醒来后喝了一大杯水, 他拍了拍脸, 心情沉重。他穿上外套,走出房间。一楼的大厅里, 三姨太正在教郭晓婉三从四德。
郭昊天十分烦闷,他想见傅云琛。
“晓婉,跟我出去一趟。”
郭晓婉乐得摆脱这些教条主语,忙甩了三姨太,随郭昊天走了。
陵城。鸿意楼。
夜晚的鸿意楼是个缤纷世界, 郭晓婉一进去就被如梦似幻的繁华所吸引。
“哥,这里真漂亮。”
郭昊天点了两杯果汁, 带着郭晓婉在角落里坐下。穿着华美旗袍的少妇从郭晓婉眼前如蝴蝶般飘过,郭晓婉两眼发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天蓝色学生裙,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哥,我应该换身衣服来的。”
郭昊天没有在意她的说话,他在找傅云琛。
傅云琛此刻正在二楼应付张崇岳。
要说张崇岳,休养了几天后,便是闲不住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主动去找傅云琛,傅云琛是不会想起他的。
奇怪的是,傅云琛的态度又比先前冷淡了许多。张崇岳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傅云琛当他是空气一样。
张崇岳把傅云琛的办公室夸出了花,傅云琛抬眼道,“谢谢夸奖。将军,你还是去楼下点杯酒好了。”
张崇岳皱眉道,“怎么?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要下逐客令了?前几天在我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云琛一拍桌子,“你还敢说!”
张崇岳见傅云琛忽然发作,有些无辜道,“到底怎么了?我好像没惹你吧?”
傅云琛心知跟这种人理论,纯属浪费时间,他摆着脸道,“你不走,我走了。”
张崇岳还真没闹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到傅云琛了。他随手口袋里摸出怀表来,“给你看样东西。”
那怀表快速地在傅云琛面前晃了一下,原先怀表里的合影没有了,竟然换成了傅云琛的单人照片。
傅云琛一愣,“你把我原来的照片换掉了?”
张崇岳合上怀表,坦然道,“不然呢,我还要留着别人的相片做什么,我有你的就够了。”
傅云琛冷冷道,“你太自私了。”
张崇岳也是有脾气的,他已经够忍着傅云琛的冷言冷语了。
“傅老板,是来教训我的了?”
傅云琛察觉到他口气微变,知道张崇岳是怀怒未发。
“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训你。您是北京有名的将军,我只是陵城一个小老板。既然您是大佛,又何必屈尊在我这间小庙呢?”
“你讽刺我。”
张崇岳靠近傅云琛,越逼越近,傅云琛谅他是个伤患,不想跟他动手,便往后退了几步。
张崇岳轻笑道,“我就偏偏要你这间小庙,其他的地方我还不稀罕。”
傅云琛又想起锁骨上的那块红印,脸上热辣辣的,他抬手推开了张崇岳。张崇岳吃痛叫了一声,傅云琛以为碰到了他伤口。谁知,张崇岳趁他走神又把他拉住,道,“今天不是来气你的。我有事告诉你。”
又来了。傅云琛心里一紧,张崇岳每次要说点事就拉拉扯扯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我下傅要离开陵城,去上海几天。”
“去做什么?”
“音音在上海的话剧首秀,我得去捧场。人家为了你鸿意楼开业,特意来献歌。你也得礼尚往来吧?”
“可是,我走不开啊。”
“所以我代表你啊。”
傅云琛抿了抿嘴,“你凭什么代表我?”
“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去的。不过就顺便代表你了。”
“原来将军是佳人有约,拿我当挡箭牌。”
张崇岳意味深长道,“你要是吃醋了,我就不去。”
傅云琛甩开他的手,往门外走去,“去,一定要去。不仅人得去,礼也带去,送二十个花篮够吗?”
张崇岳跟在他后面笑道,“傅老板真是阔绰,音音一定高兴死了。”
于是在郭昊天眼里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张崇岳和傅云琛有说有笑的走下楼来。
郭昊天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火,一失手,将酒杯砸在了桌子上。玻璃碎渣割破了他的手指。
“哥,你手流血了。”
“不要紧。”
傅云琛一眼看到了郭晓婉的学生装,他的眼光投了过来。
“晓婉?”
郭晓婉穿着素雅的学生裙,在一片西洋华服间显得十分突出。她看到身穿湛蓝色西装的傅云琛时,眼前一亮。
“云琛哥!”
傅云琛撇开张崇岳,走近郭昊天和郭晓婉,见郭昊天用一块手帕捂着手指,手帕上沾着点点血迹,关心道,“怎么了?手破了吗?”
郭晓婉出声道,“是啊,刚才杯子破了。”
郭昊天其实不想说什么,望见傅云琛背后阴魂不散的张崇岳,出声道,“挺疼的。”
傅云琛便弯腰去看他的手指,“看起来,好像没有玻璃刺进去。”
郭昊天像变回了以前的小少爷似的,低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傅云琛倒是习惯了如此,当真又仔细端详起来。
张崇岳窥出了端倪,忙凑了过来,说道,“我来我来,我学过外科。”说着从傅云琛手里捏过郭昊天的手,“郭少爷,不介意吧?”
郭昊天眼神冷冷的,“不介意。”
张崇岳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一边看,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郭昊天一阵吃痛,不禁表情难看起来。
傅云琛看他俩表情各自古怪,姿势各自尴尬,心中猜到七七八八,他忙按住两人的手,“好了好了。一会去医院再瞧瞧。”
郭昊天忙抽回手,兀自摸了摸手指,丢给张崇岳一个白眼。张崇岳搓了搓手,施施然的坐了下来。
郭晓婉早就被舞池中三三两两结对跳舞的人群吸引,她揪住傅云琛的袖子说道,“云琛哥,他们跳舞真好看呀。”
乐队正在演奏多瑙河圆舞曲。郭晓婉一脸欣羡,她虽是个军阀之女,也是千金小姐,却是养在深闺,不常有机会来到这种场合。
傅云琛见她心生向往,便问道,“要不要去跳舞?”
郭晓婉羞怯道,“我不会啊。”
“没关系,我也不会。我们随便玩玩。”傅云琛说着将她拉进了舞池,一手拖住她背,一手捏住她的手。郭晓婉学着电影里那样,将左手搭在傅云琛的宽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