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
“昊天,你,就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吗?”傅云琛轻声说道,“可以真的陪你一辈子的人。”
郭昊天一愣,他听懂了傅云琛话语里的闪烁。
郭昊天凄凉一笑,“呵,没有了,就这一个。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我知道,我的话像是痴人说梦,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风风光光地回到我身边。”
傅云琛以沉默回应郭昊天的热忱。
郭昊天的心有点发凉,他毫不在意地说,“我该回去了。鸿意楼真是个好地方。”说完,他放开傅云琛,兀自一个人走进舞厅。傅云琛独自留在安静的庭院里,那里像是郭昊天内心的一方净土,被傅云琛一人牢牢占据着。而舞厅是郭昊天的另一个世界,红尘三千,人世繁华,都是过客,与他毫无干系。
那时候郭昊天已渐渐知道,世上诸事大多不能称心如意,心酸冷暖,只能独自承担。他或许会变得越来越像郭长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只要傅云琛还在他的小院子里待着,他就不会变得太坏。
傅云琛还在的话……
会吗?
会的。郭昊天积极地想,会的,一定会的。傅云琛不爱他不要紧,只要没有爱上别人。只要……没有爱上别人……
傅云琛独自站在院中,他想起在这里,张崇岳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想被卷进一个奇怪的漩涡里,莫名的扯住了两个男人的感情。他无法定义爱情是什么,那是多遥远的东西,不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也不适合他这个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人。
在他看来,张崇岳的爱是欲。郭昊天的爱是情。都是束缚,都是占有。
他傅云琛,都不想要。
什么算真的喜欢?这是郭晓婉问过的问题。
也许,当真的遇到那个人,就会明白了。
斗金楼失火乃是有人故意纵火,起火点正是软禁金四水的房间。当天夜里,金四水在屋中点火,制造火灾,趁众人慌乱救火之时,伪装出逃。
火情不大,除了斗金楼背后的小楼被烧毁严重外,本楼被波及不大。
然而,金四水出逃是小,却有人在这场火灾中受伤是大。斗金楼背后的小楼叫小金楼,说白了是烟馆,大多是有烟瘾的贵公子包的房间,旁人不允许进入。金四水也被关在小金楼里,他纵火的时候,楼里还睡着几个客人。大部分都逃了出去,只有几人因为刚抽了烟,神志模糊。两人轻伤,一人重伤。
让张崇岳没想到的是,重伤的那人也算他一个熟人——车学文。
自莫小凤死后,车学文去斗金楼买醉,中了金四水的陷阱,染上了烟瘾,从此不可收拾。他父亲也曾强迫他戒烟,但是中途失败。这段时间他干脆住在斗金楼里,也不回家了。那天晚上他正睡着,着火的时候屋里服侍的龟奴没有叫他,只顾自己逃命。火势蔓延极快,等车学文被拖出来的时候,半边身子被烧焦了。
这事张崇岳压不下来,但很快消息也传到了郭昊天那。郭昊天始终算是车学文同学,自然要为同窗出气,于是全省通缉金四水,誓要将此人捉拿回来。可是金四水好端端的怎么会烧了自家的摇钱树呢,这事情一深究,便扯出了张崇岳和傅云琛来。
郭昊天了然,怪不得那晚张崇岳匆匆离去,原来就是去平定火灾的。不过,他倒不会认为此事会和傅云琛有关系。原本只是帮派内斗,张崇岳是渔翁得利。斗金楼的土地文书一出,地便被政府收回了。
张崇岳立刻便出手将地盘了下来,这斗金楼一来二去变成了张崇岳的地盘。
郭昊天心想,一块地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他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再慢慢和张崇岳斗。不过张崇岳可不会等他,而先郭昊天一步采取行动了。
陵城。张公馆。
张崇岳正在看密探得来的情报。
郭长林的心脏在陵城中心医院会诊并不乐观,郭昊天有意去请上海的一位心脏专家。不过巧的是,这位心脏专家是日本人。起初郭长林因为不待见日本人而拒绝过,但是为了能治好病,也不得不妥协。
上海那边的消息是,这位日本医生,名叫山田,是随一大批日本商人来到上海行医。因为精通心血管科,常被周边大人物请来诊治病症。
不过这位山田没有来过陵城,陵城没人见过他。大家手上拿到的,都是这张不甚清晰的照片。
山田从上海赶往陵城的车次就在三日之后,而音音的舞台剧亦是在同一天的晚上。
“将军,那疗养楼固若金汤,如果想闯进去,并非易事。”
“郭长林都恨透了日本人,也要请一位日本医生来诊治,可见真的很怕死。”
何副官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何不等他病死?”
张崇岳将山田的资料摔在桌上,“不行啊。原本美国的那船军火约定是下月到,谁知发货提前。威尔逊告诉我,月底便会抵达陵城。如果在此之前,郭长林不死的话,我还得费一番功夫把军火要回来。变数太大,使不得。”
张崇岳用手戳了戳山田的照片说道,“我记得,军医在日本留过学。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想不费一兵一卒弄死老郭,必须铤而走险了。”
三日后,陵城火车站。
每天从陵城到达上海直达火车只有一趟。先从上海出发到达陵城后,再从陵城开往上海。这一日下午,张崇岳携了五十人护卫队包下了一整节车厢,如此大的阵仗只为到上海为女明星音音的舞台剧捧场。
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满城皆知,费尽力气只为搏红颜一笑,这倒像是个手握兵权,为所欲为的军阀头子所为。
郭长林住院后,郭昊天一直都派人盯梢着张公馆,监视着张崇岳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朝兵变。幸好张崇岳并没有大动作。两头猛虎都在陵城,蠢蠢欲动,谁都不敢先动手。
此次,张崇岳离开陵城几日倒是让郭昊天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精神放松一下了。
可是,好巧不巧,张崇岳走的这天和山田医生来的日子撞在一起。这边张崇岳的部队正等着要上火车,那边曹奎正带人准备接山田。
嘀呜——————
伴随着长长的鸣笛声,从上海开来的火车进站了。
张崇岳一行人浩浩荡荡,颇为醒目。他被士兵簇拥着。火车到站后,他包下的那节车厢原本从上海始发时就特意空了出来。此刻,只需等火车到站,张崇岳一行便上了车。
曹奎按照指示,站在约定好的车厢门口等山田。
等到车里的客人都下的差不多了,曹奎还是没有见到山田,他正要上去找人,便见有人用日语问话。
曹奎一看,对方一行三人,为首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和照片上的山田有些相似。他身边的两人,一人留着胡子,一人戴着口罩,面目陌生。
“请问你是郭大帅的人吗?”贴着胡子的人用中文说道。
曹奎点了点头,对方便递出来护照和行医执照。
曹奎查验了一番,确认是山田医生,那么他身边的两人应该是助手了。
“请跟我来。”
曹奎将三人接上车,径直往陵城中心医院而去。
☆、恶有恶报
陵城医院。
郭昊天来医院探望烧伤严重的车学文, 车学文眼下不能见外人,仍需要被隔离医治。既被烧伤又染毒瘾, 就算病治好了, 恐怕也是个废人。此生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郭昊天感慨, 原本车学文也是一个青年才俊,虽说没有大理想, 但也是好好的活在世上。自从莫小凤死后, 他终日饮酒度日,染上毒瘾,如今又被烧伤毁容, 此生是很难重新开始了。这次斗金楼大火, 虽然放火的不是张崇岳,但事情皆因他而起, 如若不是他贪心,要拿下斗金楼,又怎会引出这个灾祸。
张崇岳,张崇岳!为什么所有的灾难,都有他份呢?
郭昊天愤愤地想, 他就是灾星,是陵城的灾星, 是他郭家的灾星。
“少爷,曹奎派人来说,山田接到了。”
郭昊天挥了挥手,“知道了。我们现在过去。对了, 张崇岳走了吗?”
底下人答道,“半小时前,火车就已经开出了。”
郭昊天讽刺道,“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劳师动众,他可真是好面子。”
“那音音最近傍上了一个大财阀,想必,张崇岳这次过去,是为了钱。”
“也是,他还有一船军火押在爹那,他能不着急吗?”郭昊天加快了脚步,“先过去听听那日本医生怎么说。”
郭昊天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思找来的人不是郭长林的救命人,而是死神。
疗养楼。
郭昊天赶到的时候,山田已经对郭长林做完了基础的病情询问和检查,他身边那个留着胡子的人负责翻译和问话,而另一个戴口罩的则是一言不发。
郭昊天只觉这个戴口罩的人有些眼熟,但是说不出来在哪见过。
“你为什么要戴口罩?见不得人么?”
那人抬头看了郭昊天一眼,郭昊天只觉这一眼瘆得慌。
“啊,他脸上有烧伤,怕吓着人。”长胡子的助手说道,“如果少爷想看的话……”
郭昊天命令道,“把口罩摘下来。”
那人便老老实实地摘下口罩,嘴唇的部分果然有一道可怕的烧伤,像是恶鬼一般。
“……”郭昊天看了一眼便觉得饱了,他不由得想到车学文,难道车学文以后也会变成这幅模样?
“昊天。”郭长林在床上喊道。
“爹?”郭昊天中断了思绪,走到郭长林身旁去。
“这日本人说的什么鬼话,可信吗?”郭长林嫌恶道,“难道我们本国的医生不中用?”
郭昊天抬头看了山田一眼,“爹,只是叫来给您看看,又不一定听他的。”
“我不吃他给的药。”郭长林赌气道,“来历不明,说不定在药里下毒,你让他出去。”
郭昊天见郭长林生气,便命人将山田一行带出去等候。
郭长林这才理顺了气道,“我要回家。这破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这里不安全,我要回去。”
“爹,你的病……”
“老子根本没病,不就是心口不舒服嘛,躺一躺就好了。”郭长林叹了口气道,“你不接我回去,就是想气死我!”
郭昊天无奈道,“行,都听您的。但今天不行,我得先跟院长谈一谈。”
郭昊天走出病房,命守卫看好病房门口,不允许人任何进出。他看向站在走廊等着他的山田一行,“山田医生,我们一块去院长那聊一聊。”
郭昊天领着这三人一同往院长办公室走。院长办公室在另一座楼里。
山田走到一半,忽然用日语叫道,“糟了。”
郭昊天不高兴道,“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胡子助手解释道,“方才问诊的记录丢在病房了。”
郭昊天皱眉道,“怎么搞的?”他转而指着一个卫兵命令道,“你过去拿。”
“我跟你一起去吧。怕你不知道。”戴口罩的助手说道。
郭昊天默许了,于是他们先和山田去院长办公室。中心医院的院长和这山田聊了几句,便觉此人医术也没有特别精绝,所说出来的诊疗方法和自己的几乎没有出入。郭昊天大费傅章的将他从上海请来,实在不必,况且还是个日本人。
院长请山田到旁室稍作休息,便拉住郭昊天细细耳语起来。郭昊天闻言有理,加上郭长林厌恶日本人,那么更加没有必要惹家父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