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
涂半山知道张崇岳是故意套话,以前在北京,张崇岳可是连看他一眼都嫌麻烦,很不屑于和他并称二山。其实涂半山并不是只为了抓革命党而来。他笑眯眯地让秘书拿出一份调令书来,“崇岳弟,我这还有另一桩要紧事要告诉你。这是大总统的调令书。你看一下。”
张崇岳心中大感不妙,接下调令书后,神色大变。
大总统竟然将他的第一师交给了涂半山!自己在北京的军队荡然无存,成了一个空头师长!
“总统体恤崇岳弟,怕你辛劳。所以干脆让你安居陵城,不必记挂第一师啦。”涂半山依旧一副老实人的谦和表情,“留在陵城,养尊处优不是更好?”
张崇岳脸色铁青,腾得起身,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调令书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涂半山正色道,“在其位谋其政。崇岳弟离开京城太久了。很多事不了解。”
张崇岳冷笑一声,“那恭喜涂师长了。”
涂半山大仇得报的痛快一笑,“哈哈哪里。我也是沾光啊。”
两人撕破脸,便不想在装亲密了。涂半山生怕张崇岳要害他,住进了美租界的国际饭店,他包下整整一层,重兵把守。
张崇岳才懒得杀他,反而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要是涂半山死在了陵城,他肯定要被总统问责。总统就更有借口进一步剥削他的权力。只是他费心为段祺瑞拿下陵城,却被如此对待,实在寒心。
傅云琛知道此事时,张崇岳已经独自呆了一下午。
“崇岳?”
张崇岳正在闭目养神,傅云琛走到他面前,“你,今天见到涂半山了?”
张崇岳皱眉点了点头,抬头问道,“鸿意楼怎么样?”
傅云琛说,“挺好的。新店生意也不错。”
张崇岳抓住他一只手,揉了揉手背说,“你一直不想跟我去北京,这回如愿了。我可能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傅云琛担忧道,“听何副官说你的部队被别人接管了?”
张崇岳拉他坐到自己身边,“我费尽心思想弄垮郭长林,如今郭长林没了,陵城归了我。可是我也丢了北京的兵。我曾有愧与你,现在是报应了。”
傅云琛见他打不起精神,知道这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一手带起来的部队竟然被交给了平时最看不上的人。
张崇岳不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孩子换了一个后爹,又不是解散了。只要我能回京,还是有机会从涂半山手里拿回来。”
“你既然想通了,何必闷闷不乐?”傅云琛凑过去道,“等他日东山再起。”
张崇岳摇了摇头,“我是寒心,总理竟然为了维稳总统和山西派的情绪,罢免了我的师长之职。罢免了我,就暂时保住了他的另一个心腹西北筹边使徐树郑。”
“可是你的军衔不是还在?”
张崇岳为难道,“我现在能指挥的不过是陵城这一万多新兵蛋子,哪里能比得北京的第一师。郭家军与我貌合神离,虽然重新编排过,但……”
傅云琛劝道,“聊胜于无,总有办法。”
“云琛,我现在才体会到你当时被郭长林诬赖的心情。亏我处处为总理考虑,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为了保住更重要的心腹,而将我置于被动。”
傅云琛闻言一怔,冷冷道,“你说你的事就罢了,为何又要说我的事?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何必再提。你这种人,还会知错?现在心情不好,才良心发现。”
张崇岳苦笑道,“你呀,这种时候都不肯服软安慰我。”
傅云琛正经道,“你还有陵城的一万兵马,以后,我们齐心协议帮你把第一师夺回来。要多少钱,鸿意楼可以支持一二。”
张崇岳开怀道,“你安慰人的法子真是与众不同。我只是想装装忧郁,想让你哄一哄的。”
傅云琛不以为然,“你若还需要人安慰,那铁树都要开花了。”
张崇岳趁他不备,一把抱住他腰,一头扎进怀里道,“我不就是让你这棵铁树开花了吗!”
傅云琛被他拱得脸上一红,慌乱道,“胡扯!”
张崇岳蹭在他身上,嗅了嗅道,“你喷香水了?”
傅云琛狐疑道,“没有啊?可能是在哪沾上的。”
张崇岳严厉道,“以后你离舞厅里那些小妖精们远一点,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恨不得吞了你一样。”
“……”傅云琛将他推开,讽刺道,“你还是顾好你的红颜知己音音吧。”
张崇岳故作惊奇,“你吃醋啊?”
傅云琛懒得理他,但无奈被张崇岳按住不能动弹。两人在沙发上耳鬓厮磨了一阵。何副官敲门道,“将军,涂特使差人来问,晚上去哪吃饭?”
张崇岳这才放开傅云琛,厌恶道,“这个涂阎王真是一毛不拔,晚饭还要我管!”
傅云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既然是北京的特使,你也要好好接待才对。公是公,私是私。”
张崇岳伸手揽住傅云琛的腰,在他耳边说道,“夫人说得对,我听你的。晚上,带他去鸿意楼开开眼。”
傅云琛瞪他一眼,淡淡道,“就怕他不敢来。”
张崇岳狡黠道,“你可别吓着他哦。”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今晚看来要给这个涂阎王一个下马威了。
☆、危机四伏
夜, 鸿意楼。
涂半山被张崇岳迎接进鸿意楼舞厅时,大吃了一惊, 赞叹道, “没想到陵城还有这种地方。”
舞池里蜂拥而出一群莺莺燕燕, 一左一右搂着涂半山的胳膊。涂半山严肃道,“使不得。”
张崇岳自己也挽了一个, 笑道, “今天大家不谈公事,只谈风月。”
涂半山这才放松下来,其实他并不好色, 逢场作戏知道分寸。据张崇岳的了解, 他好财,好赌, 牌瘾很大。
涂半山坐进雅间里,忽然道,“我下午去市政,怎么督理不在?”
张崇岳答道,“郭督理身体不适, 已经请假一个月了。”
涂半山摇头道,“年纪轻轻就如此柔弱, 难当大任。”
张崇岳笑而不语,两人在雅间里说了几句闲话。张崇岳见傅云琛还不来打招呼,便让何副官去问问。
何副官在张崇岳耳边低声答道,“郭督理又喝醉了……”
张崇岳皱眉, 命身边的其他士官继续招待涂半山,自己则借故出去了。
大厅的一角里,郭昊天正趴在桌上缠着傅云琛不放,非要他送自己回去。傅云琛好言相劝了几句,郭昊天才起身,顾真和曹奎一左一右将他架着,一步步送出去。
张崇岳远远看了一眼,郭昊天胡子拉碴,脸色苍白,满身酒气。据说他三天两头就来鸿意楼,每每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回家。如此日夜颠倒,醉生梦死,简直堕落。
郭昊天望见了张崇岳,冲他傻呵呵地笑一下。
张崇岳总觉得郭长林的儿子不至于如此,难道是因为和傅云琛决裂就自暴自弃了吗?
张崇岳打算道,等送走了涂半山,便把郭昊天罢免。反正他一时半刻不能回京,就不能让郭昊天再占着督理之位了。
傅云琛应付给完郭昊天,匆匆赶过来道,“抱歉,昊天他……”
张崇岳不以为意,“算了。一个纨绔,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云琛心里惆怅,自从元宵节之后,郭昊天就变了模样。以前虽然偶尔混账,但也知道底线,如今仿佛魂魄离了身,整天浑浑噩噩,饮酒度日。
“你也别多想。没人逼他过这种日子。过段时间就好了,这么下去,身体也吃不消。”
傅云琛点点头,心想,过几天再好好和郭昊天谈谈吧。
那边,涂半山在雅间里等了一会,见张崇岳领着一个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眼前一亮,问道,“这位莫不就是鸿意楼的老板了?”
傅云琛笑道,“见过涂特使。”
涂半山和傅云琛握了手,“傅老板真是年轻有为,坐拥这么大的俱乐部。”
傅云琛谦虚道,“全仰仗张参谋的帮忙,不然这鸿意楼开不起来。”
涂半山哈哈大笑,“崇岳弟真是左右逢源,来到陵城就交了这么厉害的朋友。”
张崇岳自傲道,“我和云琛不是普通朋友,是生死之交。老涂啊,咱们喝酒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要上楼玩两把□□?”
涂半山惊喜道,“这里还有赌场?”
傅云琛答道,“我陪涂特使玩玩。还望涂特使手下留情。”
张崇岳悄悄看了一眼傅云琛,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必言说。傅云琛是开俱乐部的,虽然不好赌,但其中技巧早就领会。有他和自己一唱一和,还担心涂半山不输牌吗?
涂半山是牌桌老手,比起玩女人更愿意打牌。几人便一起上了三楼。
傅云琛知道涂半山好赌,所以一开始和张崇岳便故意演戏,傅云琛总是输牌,每每放弃跟牌,赢家大多为涂半山。
那涂半山面前堆满了筹码,他以为张崇岳是借故输牌,故意贿赂讨好他,得意道,“崇岳弟,你再输下去,面前就没有筹码了。”
张崇岳摇了摇头,“运气不好没办法,我也想赢啊。”
涂半山笑道,“是啊,运气这回事真是难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为兄我也想不到我也会有赢你的一天。”这句话自然是一语双关,涂半山故意说来气张崇岳的。
张崇岳叹了口气,“我们不过都是大人物较劲的筹码,和这些……”他指着桌上的筹码道,“没什么区别。输了就是输了。”
涂半山听他服软,更加得意,后面越发大胆起来。
傅云琛又命人给自己加筹码,继而引诱涂半山道,“涂特使,我输了一晚上了,实在气不过。这最后一轮,我全下了。输了就当孝敬涂特使。”
涂特使看了看张崇岳,犹豫道,“玩这么大?”
张崇岳也把自己面前的筹码推出去,无奈道,“他啊就这脾气。什么事都要强。我陪他玩了。”
涂半山犹犹豫豫,心想,张崇岳还能算计他不成?谅他也不敢。
“成,那我就陪年轻人玩玩!”涂半山看自己已经是顺子了,自觉今晚运气爆棚,傅云琛牌面一般,总不会是同花。就算输了又如何,他都赢到现在了。说着心一横,也把筹码全押上了。
傅云琛见涂半山上钩,还故意道,“看来今天涂特使要成最大赢家了。”
荷官说道,“请亮底牌。”
三人齐齐亮牌,傅云琛居然真的是同花顺!
涂半山愣了半晌,直到荷官把筹码都收走,才恍然大悟,他脸色铁青道,“没想到傅老板牌面这么好!”
傅云琛笑笑,“运气好罢了。”
张崇岳附和道,“云琛全赢了,改天请我喝酒。”
涂半山输了全部筹码,自然不会认输,继续派人兑换筹码,准备翻盘。傅云琛和张崇岳配合默契,让涂半山输输赢赢,一晚上下来竟让他欠了两千多块银元的赌债。
涂半山叵测道,“今晚真是着魔了,你们不会算计我吧?”
张崇岳狡黠道,“我也输了一千块,我算计你岂不是把我自己也算进去了?”
涂半山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太晚了,我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把钱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