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
傅云琛被张崇岳扣在家里也有四五天,张崇岳的理由很充分,反正休春节,为什么不能多享受一下。鸿意楼放在那自己就能挣钱,何必天天去呢?
张崇岳平时看起来很跋扈,可感情一旦动起真格,也是乐于去享受的。以前总是那些红颜蓝颜缠着他,他很不耐烦。现在遇到不怎么开窍的傅云琛,当然得自己去缠了。他不仅不觉得沉闷,还乐在其中,特别喜欢研究傅云琛的各种反应。他看着傅云琛被他养得越来越漂亮,心里还有点得意。
可这会傅云琛出门去了,他又有点不是滋味了。有种自家宝贝会被人觊觎的担忧感。然而这种担忧感纯属多余。张崇岳又想起了傅云琛的武功,除了自己,如果别人想占傅云琛便宜只会被打残。
可是,陵城之内除了张崇岳还有一个男人能轻易接近傅云琛。那就是郭昊天。
这几日,郭昊天成天在府中胡思乱想,他总是隐隐担心傅云琛和张崇岳之间有什么关系。郭晓婉被景峰带去上海玩了,沉迷恋爱的她,倒是一点都顾不上兄长的烦恼。
张、郭两家相安无事地过完了新年。眼看着,元宵节临近了,郭昊天便又打起傅云琛的主意来。
郭昊天身边没什么能商量的人。曹奎很怕傅云琛,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倒是顾真逻辑清楚,认真说道,“督理如果想求和,不如亲自去请傅先生到府上一叙。”
郭昊天犹豫道,“我亲自去吗?”
顾真答道,“督理啊,现在是您想和傅先生和好,您还要装矜持么?傅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属下相信只要您肯低头,他不会不同意。”
郭昊天沉默不语,像是同意了。他过去可是郭少爷,一直被傅云琛捧在手心保护的,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心态也是正常。
“到时候,府上备上一些傅先生爱吃的菜,您再好好跟他说。不要讲负气的话。”顾真一怔见血地指出了郭昊天的问题。
郭昊天瞧他温温和和的,讲话却很犀利。不像曹奎,没什么脑子。
郭昊天又问,“派去张公馆外盯暗哨的可有什么发现?”
顾真平淡道,“没有。一切正常。”
郭昊天总觉得顾真这人虽然看着是个老好人,却有点蔫坏。可是他的坏又不是原则性坏,就是会有事瞒着自己。
郭昊天多了个心眼,故意派顾真在元宵节前夕去傅边郡县走访。
顾真离开陵城之后,郭昊天吩咐暗哨直接向自己汇报张公馆的情况。这一汇报便出了大问题。
原来这段时间,傅云琛一直会被张崇岳接到家中小住,有时候一两晚,有时候好几天。
郭昊天闻言如遭雷劈,他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缓过劲来。
“你,你怎么不早点汇报!”
暗哨惊讶道,“属下每天都会报告给顾秘书的!”
“顾真……居然敢骗我!”郭昊天怒气上冲,颤抖道,“他竟然骗我!”第二个‘他’,郭昊天说得咬牙切齿,气得肝胆俱裂。郭昊天不是在说顾真,而是在说另一个他——傅云琛。
郭昊天气得站不稳,他瘫软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眼睛都看直了。
怪不得,圣诞节那天,张崇岳和傅云琛形影不离。怪不得,傅云琛愿意替张崇岳出头与自己据理力争。怪不得,傅云琛不愿意来戏院同自己和解……
这么多不合理的事,如今都合理了,清晰了。
郭昊天想,自己真是个大傻子,连顾真都看出来了,自己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是张崇岳呢?这世上男人女人有千千万万,就算傅云琛不喜欢他,为什么偏偏选张崇岳呢!
张崇岳是他郭家的大仇人啊!
郭昊天像是被人在后脑猛打了一闷棍,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又想哭又想笑。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滴水不进。老夫人和几位姨母们吓坏了,以为他要寻死。曹奎另一栋楼往屋里瞧,见郭昊天还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便放了心,赶紧跟老夫人报告。
家里人担惊受怕了一整天,郭昊天这才打开门,缓缓走了出来。
郭昊天脸色惨白,他一字一顿道,“曹奎,你去鸿意楼。跟傅云琛说,元宵节那天,来郭府吃晚饭。他要是不来,我就亲自去接他。还有,你把顾真叫回来。”
曹奎领了命,郭昊天努力说服自己,就算傅云琛和张崇岳之间真的有关系,他也要听傅云琛亲口说!
☆、真相是真
正月十五。鸿意楼。
六点钟的时候, 天已黑透。鸿意楼华灯初上,霓虹灯五颜六色, 宛如梦境。
郭昊天带着一大队人马, 二话不说就把鸿意楼围得水泄不通。楼内的宾客们大惑不解, 这郭督理来就来吧,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什么呢?
郭昊天下了车, 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鸿意楼。他环顾四傅, 叫来领班经理,客气道,“请你们傅老板出来。”
话音刚落, 只见傅云琛缓缓从二楼走下来。
傅云琛穿着张崇岳送他的貂绒长袄, 褪去了以往的冷若冰霜,变得温和斯文。这个傅云琛十分美好, 郭昊天差点认不出来了。
“郭督理,我没说不去。您这是做什么?”傅云琛被郭昊天的阵仗惊讶到,这哪里是请客,分明是要押他走嘛。郭昊天第二次请他,他硬着头皮也是要去的, 却没想到,郭昊天是以这种方式请他。
郭昊天笑得如沐春风, “我怕你不来嘛。”
傅云琛不知道这笑容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心酸,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推诿道,“我这就来。”
郭昊天脾气很好地说, “我去车上等你。”
宾客们啧啧称奇,能让郭昊天亲自来接,傅云琛真是有面子。
郭昊天回到车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知道这个闪光的傅云琛已经不是他的傅云琛了。这让他恨意滔滔,满腔怨气。
过了会,傅云琛来到车门口。
郭昊天冲他微微一笑,“上来。”
傅云琛只觉这笑容说不出的扭曲和古怪,郭昊天仿佛鬼上身一样,让人惧怕。傅云琛上了车,坐在郭昊天身旁,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车子一路奔驰,来到了郭府。
看情形,老夫人和几位姨母都不在家中。宴席设在府中二楼的会客厅,厅外站着顾真和曹奎。曹奎偷偷打量着傅云琛,向顾真使了个眼色,顾真视若无睹。
傅云琛不安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郭昊天直接拉他进门,“是啊,我有好些话要对你说呢。”
傅云琛一进会客厅,门就被关上了。厅内一张八仙桌,摆满了菜肴和美酒。
郭昊天拉他坐下,然后自顾自的给他倒酒,夹菜。好像两人从来没吵过架,也不存在和好一事。傅云琛被郭昊天弄得很糊涂,他无措地看着满桌的饭菜,终于忍不住了。
“郭督理,您到底什么意思?”
“不要叫我郭督理。你以前都叫我昊天的。”郭昊天严厉道,“你忘记了?”
傅云琛觉得郭昊天很不正常,古怪道,“你到底怎么了?”
郭昊天没有回答,继续说,“云琛,这都是你爱吃的菜,你怎么不动筷子?”
傅云琛冷淡地说,“这些菜我不爱吃,是你以为我爱吃。以前,给什么我就吃什么。没人问过我究竟喜不喜欢。”
郭昊天放下筷子,怔怔的看着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肯理我?”
傅云琛见他孩子般的表情,心中不忍道,“不是我不肯理你。只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郭昊天冷笑一声,“是啊,因为张崇岳嘛。”
傅云琛愣住了,郭昊天终于摘下了面具,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不喜欢听我叫你云琛。那么,我是该叫你傅老板好呢,还是张夫人好呢?”
傅云琛并没有畏惧郭昊天的冷嘲热讽,他面无表情,正襟危坐,不动如山。
“你怎么不回答?你心虚了?”
傅云琛平静道,“你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要我说呢。”
郭昊天见他如此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心里更是火冒三丈。
郭昊天直直地盯着傅云琛,质问道,“傅云琛,你为什么背叛我!”
傅云琛坦荡道,“我早就不欠郭家的了。何来背叛?”
郭昊天听他这么一说,半天无话可说。窗外风声飒飒,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傅云琛连郭长林都不怕,还会怕郭昊天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吗?何况,当初傅云琛是被郭长林硬生生逼迫离开的,郭长林亲口说的,“他们两不相欠。”
郭昊天态度忽然软了下来,柔声细语的说,“云琛,是我不好。我不该把玉佛还给你。当年要不是你来服侍我,我早就死了。你对我有恩,你把玉佛还我吧。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不喜欢我不要紧,咱们还做异姓兄弟。”
郭昊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傅云琛心里微微一动。但以他对郭昊天的了解,总觉得郭昊天不会这么容易想明白。
郭昊天见傅云琛有些动容,又乖巧道,“我脾气急了些,那天也是气糊涂了。我可以跟天下人为敌,怎么能与你为敌?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傅云琛狐疑的看着他。郭昊天笑得像头讨喜的小狐狸。时光仿佛一下子倒转到半年前的某个下午,郭昊天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腆着脸求傅云琛不要计较,傅云琛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两人还会同以前一样要好。只是如今……他虽知道郭昊天说的是真心话,但这话的背后肯定有阴谋。
傅云琛莫名打了个冷颤,他清醒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郭昊天抿唇一笑,阴森森道,“有的。我要你离开张崇岳。”
张崇岳在张公馆打了个喷嚏。
鸿意楼来话说,傅云琛被郭昊天接走了。那边的意思,不是接,更像是抢的意思。
“他想造反吗?!”张崇岳坐不住了,他早就知道郭昊天派了暗哨盯着张公馆。当然他也同样派了暗哨盯着郭府。
傅云琛经常往来张公馆,郭昊天又不傻,肯定也猜到了。张崇岳就是要让他知道,傅云琛已经是他的人了,让郭昊天不要老惦记着,郭昊天倒是胆子大,竟然公开抢人。
郭昊天做事乖张,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比郭长林让人担忧。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万一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
张崇岳忙命何副官带人同他一起前去郭府。
郭府。
傅云琛盯着他,试探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郭昊天脸上还是笑着,只是表情扭曲了,他讽刺道,“你说什么?你不愿意?你没有羞耻心吗?!这么丢脸的事!”
傅云琛掷地有声道,“我不偷不抢,为什么要觉得丢脸?张崇岳和我,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了吗?你又有什么权利要求我?”
郭昊天被哽住了,他手上捏着酒杯,颤抖道,“你,真的,喜欢他?”
傅云琛被郭昊天瞪着,心里猛的一揪。他想起郭昊天也曾向他表白示好,只是他都拒绝了。但不能再让郭昊天留存一点点幻想。
傅云琛决绝道,“是。”
郭昊天手上一使劲把酒杯捏碎了,那细碎的陶瓷渣滓,刺得他满手是血。
“真的是这样!”郭昊天额头青筋暴起,不顾流血的手,痛苦道,“云琛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的心啊!”
“这半年来,我屡次身陷囹圄。每一次,真正救我的,都是张崇岳。不管他是刻意的也好,无心的也好。当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拉了我一把。我记他的恩,也记他的情。”傅云琛第一回向外人自然流露他对张崇岳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