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总说我撩他
傅知礼听着这话愣了一愣。
傅知非说:“但是他从来没和我邀过功,甚至就在我家附近工作,却从来没有入侵过我的生活。要不是一次我偶然喝多了,根本就碰不上。”
“而且咱妈那边,”傅知非声音里带了些颓丧的自嘲,“就算所谓的门当户对,她就不会反对了吗?到时候她又会说‘就算有钱有能耐又能怎么样,你们之间也根本不可靠’。道理都在她那,不管我找什么样的人都没有用。”
傅知礼闭了闭眼睛无奈一笑:“这倒也是。”
傅知非叹气说:“我真的不能理解,就说舒望,他家弟弟年轻,思维新潮能接受也就算了,他爷爷奶奶都能接受他的性取向,镇里老人家没读过几年说,都能接受,咱妈还是留洋回来的,她会不知道这些吗?她就是觉得我不好,什么都不好。”
傅知礼苦笑,弟弟和妈妈之间的战斗都好多好多年了,到现在也没个解决,他要是能调停,早就调停了。
而且按照性格来说,傅知非其实还真就像着他们妈妈的多,傅知礼的性格略有温吞,更像他们的父亲。
“这事你先别着急,”温吞的傅大哥说,“我先和爸爸私下里沟通一下,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妈妈讲。”
傅知非应了声,两兄弟挂了电话。
傅知礼起身准备和妻女一起吃饭,刚拉开房门,傅瑶没来得及收回的耳朵一下子贴到他身上,嘿嘿笑了两声,扭头就要跑路。
被她爸拎住了后颈衣领,只好灰溜溜转过身来:“干嘛呀爸爸?”
傅知礼比傅知非还要老练,有些东西很敏锐地就能接受到,在女儿面前一直都保持着严父形象,问女儿说:“我记得你的那个家教,是叫‘舒羽’对吧?这个姓氏倒是挺特别。”
傅瑶小机灵眨眨眼:“啊,原来阿羽哥哥姓舒啊!我也是才知道!平时都叫他阿羽哥哥叫惯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姓氏太特别,我总不能叫他‘小舒哥哥’吧,不然那到底是‘小叔’,还是‘哥哥’啊?”
“少打岔,”傅知礼牵着女儿往饭厅走,“你之前早就见过你叔叔的男朋友,知道他姓舒,肯定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有联系,只是瞒着我。”
傅瑶瞥了眼她妈妈,傅知礼皱起眉头看着妻子:“所以你也知道?”
傅瑶妈妈斯斯文文的,声音一点没慌张,往丈夫肩上轻轻一拍:“好啦,吃饭吧。”
“一个当妈的,净和女儿胡来。”傅知礼没忍住说。
傅瑶妈妈平淡地转身看着丈夫,平淡地问:“我怎么就胡来了?阿羽老师不知道他哥哥的男朋友就是小非,就算存了点别的心思也从没显露过,教瑶瑶也尽心尽力的,有什么好说的呢。”
傅知礼的温吞性子,他妻子比他更平淡,又有着平淡里的气质。
“这不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问题,”傅知礼从妻子手里接过她添的饭,“是你们欺上瞒下……”
傅瑶嘟着嘴接话说:“谎报军情?”
傅瑶妈妈大约是听丈夫这样说不太愉快,搁下手里的筷子,仍旧是平平淡淡地问:“怎么还有个‘欺上瞒下’了呢?”
傅瑶看她妈妈这样就知道她妈妈不太开心了,傅瑶妈妈是当老师的,每次不太开心了就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副要和学生谈话的模样,声音虽然还是温温柔柔的,但就是不太一样。
傅瑶幸灾乐祸地和她爸说:“你快哄哄我妈,不然明天她不做饭了,我可不要吃你做的饭。”
“就你话多……”傅知礼平淡地回了女儿一句,又对妻子讲,“瑶瑶不说,那是‘欺上’,你也不说,那不是‘瞒下’吗?”
他们家没养小狗,傅瑶吃着她妈做的饭菜,瞪圆了眼睛,摇摇尾巴。
傅瑶妈妈浅笑了下,重新执起筷子有些嗔意:“就你会说。”
“这事的确难办。”傅知礼一直叹息到吃完饭傅瑶去写作业。
傅瑶妈妈把他的外套挂在臂弯,手里还拿了件羊毛背心:“你晚上还要去医院,多穿件毛背心吧。”
傅知礼走到妻子身边接过衣服穿上,妻子给他捋平了外套衣领的褶皱。
“你这性子一点都不知道着急的。”傅知礼看着妻子。
傅瑶妈妈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傅知礼的个头也挺高,她个子矮,仰头看着他的时候傅知礼竟然发现妻子有一根白头发,伸手叫她别动,就要摘了那根白发。
傅瑶妈妈推拒了一下:“变老是人之常情。小非喜欢上谁,不喜欢谁,就算妈妈那边再反对,只要他认定了就没法更改。难又怎么样呢,遇到什么艰难险阻,能走过去就是了,过不去的地方我们帮一把。”
傅知礼顿下手来,抚在她脑后:“爸爸妈妈也是想让小非和我们一样,安安稳稳的过生活。”
“像爸爸妈妈那样吵吵闹闹也是一辈子,像我们这样平平淡淡也是一辈子,他要怎么活是他的自由,别人说了不算数的。”
傅知礼往低头往妻子额上亲了下:“说不过你,语文老师。”
她便往丈夫手上拍了拍:“路上注意安全,知礼医生。”
第二天早晨,大约是傅知礼和他们父亲私下沟通过,傅老教授的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傅知非这里。
对于父亲,做儿子的多少感情复杂,小时候的敬畏,少年时的叛逆,再到后来而立之年,父亲老了,又会生出一种英雄居然迟暮的惋惜感。
傅知非两兄弟对于父亲这个角色的观点大概都是一样的,除了太宠媳妇这个不大不小的弊病来说,傅老教授是他们的启蒙老师,也是人生路途上不可或缺的人,树立了他俩的三观,当然也传承下宠媳妇的习惯。
电话是大清早打来的,傅知非还在外面晨跑,接到父亲的电话大概就能猜到是他哥说了他的事。
“爸……”傅知非停下脚步来牵着小狗往回走,家里舒望给他准备着早饭呢。
老教授听儿子声音还带着一点喘:“跑步呢?”
“嗯,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我妈呢?”
老教授声音慢悠悠的,却有着年长者的不怒自威:“上回你三十岁,叫你回家吃饭你也要和她吵架,惹你妈生气。现在要娶媳妇了知道管我们叫爸妈了?”
“不是……”在提到和傅妈妈有关的事情上傅知非就没说话的余地。
“你妈妈一大早跑去和她姐妹们跳舞去了,”傅教授转过问他,“最近过得还好吧……”
傅教授问话的意味不明显,随便起个头而已。
“还行,也就那样。”傅知非说。
傅教授说话不紧不慢的:“我听说上海那边有个书画展,你成绩还不错?”
傅知非也漫不经心:“嗯,一等。”
傅教授点了点头:“不管是画画还是写字,修身比笔法更重要,一曰气,二曰韵,三曰思,再是落实到景物、笔法、墨色。画家还仅仅是画家,还不是‘大家’,你不磨一磨你的性子,画的境界就会上不去。”
“爸,”傅知非说,“您这是拐着弯教育我呢。我上次没和她吵,我也真没想和她吵。上回我妈还叫了个姑娘来吃饭……那我还过什么三十岁啊。这都五六年了,我要是能改,我也想合她的心意,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就是依着她的脾气来。”
傅教授叹气说:“那怎么办呢,你妈妈年轻时候开始就那个执拗的性格,到现在三四十年了也改不了。就是被我宠坏了,怎么办呢?”
傅知非不说话。
傅教授说:“你是她儿子,她还能真觉得你会在外面乱来吗?她就是担心你,怕你走歪了路。可惜你妈教过那么多学生,就是不会好好和儿子们说话,不会用和学生沟通的方法来和儿子沟通。你们和学生们,在我们看来也根本不一样。”
傅知非很是无奈:“我都三十了,又不是不懂事,哪会走什么歪路?”
傅教授说:“活到六十岁,你也还是家里的幺儿。”
“昨天你哥和我讲电话,说你想稳定下来了,我觉得挺好的,”傅教授说,“三十岁的人了,也该稳定下来。问题是你们的情况,能够稳定吗?稳定了能像我和你妈一样,或者你哥哥嫂嫂一样,能过一辈子吗?”
“儿子,背着你妈说一句话,桑家小子玩成那样,我也觉得那是他的活法。你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活法,我没想着干涉。”
“但问题是,你能确保你过得好吗?你找的这个人是不是你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他是不是也能想着就和你过一辈子。”
傅教授说:“这些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但是它们都很重要。你姥姥也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幸福地过一辈子。”
傅知非牵着小狗,小区对面旮旯里的包子店人潮火爆,点燃了冬天的早晨。
呵出来的热气混在一起,地上没了积雪痕迹,干巴巴地沉静着。
傅知非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举着手机沉默。
傅教授也任由他沉默,父子两个都没有说话。
远远的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跑出来个人,一手拎着包子和热豆浆,一手冲他挥了挥,踮起脚尖生怕他看不见一样。
傅知非忽而捏紧了手机,因为用力过猛,轻微地发颤——
“我从来以为,我们走在繁华里和我们走在原野上,这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人都是孤独的。我一直以为我享受着这样孤独的自由,直到那一天——
“当我架设好相机坐在山石陡峭上,等待着黎明到来之前,在那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天色青黑,我突然被孤独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无数个可怕的瞬间唆使着我,叫嚣着人世无用,要把我从高山悬崖上推下去,进入到另一种永恒的孤独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