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总说我撩他
至于舒望从前对傅老师就有那么点念想,他也是知道的,但这个嘛,只要人家是两情相悦——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
揭过一茬,一家四口好好地吃了个饭,舒阿公不放心地又和舒望聊了一个下午,舒阿婆搬了个板凳坐在旁边听八卦,她是很爱听八卦的,就是总记不住事,要讲的时候就忘了。
闲扯聊了不少,讲到王家小子的媳妇怀了小孩,阿公阿婆都叹气:“造孽哦,害了人家的姑娘。”
阿婆讲:“也还好,那囡仔子头脑有点不清楚,本来就是被家里卖过去的,王家媳妇对人还挺好的。”
阿公不同意:“那生下来小孩也无辜嘛,妈妈不会教,爸爸又出去打工咾。”
阿婆扯扯他的袖子,她对于孙子的事情记得倒是很清楚,这话在舒望舒羽面前讲不太好。
舒阿公也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他们又扯起来他们养的鸡鸭还有种的菜地,期间因为种香菜容易吃肥要不要种的问题小吵一架。
舒羽把家里存的泡药的酒倒了点出来喝,阿公阿婆都爱喝点,喝完了又和好了。
麻雀在墙外的燕子树上做了窝,现在它们过冬也不怕没吃,下院里鸡窝前偷两粒米。
农家小院左邻右舍,现在基本都盖的二层小楼,和儿女住一起的盖三四层的都有,政府征地,一时间财大气粗了的都有。
舒望喝了点小酒,他和舒羽的房间在二楼,乡镇里的二层楼样式很杂,层高比城市里的楼房要高,他们的房间里辟出个上下,舒望的床在阁楼上,用个帘子一拉就好。
书桌以及舒羽的床都在下边,他们两个就这么住一起长大的。
二楼三间房间,一个爷爷奶奶住,一个兄弟俩住,还一个小房间供了菩萨,奶奶信佛要拜的。
“什么时候把家里翻新一下。”舒羽从后边走过来和舒望并肩站在二楼的窗边,江南的冬天还是绿的,窗外风冷,常青的乔木远远地冷翠着。
舒望没明白:“翻新做什么,住了十几年了挺好的么不是?”
“你不是要和傅老师结婚了吗?到时候万一回来住几天,总不能还和我挤在一间房里,”舒羽考虑得倒是很长远,“夏天还好,我可以睡外边去,冬天睡外边小沙发就太冷了。”
舒望觉得这问题想来有些不切实际,却又的确合情合理,只皱眉说:“这小题大做了吧,反正都是男的也没什么要紧。”
舒羽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那以后我带女朋友回来了也不要紧?”
“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舒羽啧一声,“反正奶奶已经同意了,把小房间收拾出来我住,咱俩的床换一下,你上面那个小,放小房间里刚刚好。菩萨供到她屋里去,用帘子遮个隔断就好。”
“我不换床。”舒望有些执拗,最后也还是他住进小房间里去,舒羽拿他没辙。
或许是和家人在一起的缘故,舒望这几天对于傅老师的思念倒不是很明显,他睡惯了的床铺虽然也让他觉得背后空空,这回却没有失眠。
晚上他给傅知非打电话的时候,傅老师的语气有些幽怨,大意是觉得舒望不想他,连摇篮曲也不听了。
舒望突然庆幸他和舒羽分了房间,不然怕是要臊死。
傅知非说了太多遍,舒望只好道:“那你唱。”
傅知非又唱不出口,只哼调子,鼻音浅柔温淡,是那天舒望在他耳边唱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曲子太老了,舒望听了害臊连忙叫他别哼哼,傅老师捣蛋成功,低低地在那头笑,被舒望羞恼地挂了电话。
88.回家
大年三十, 傅知非一大早就接到了傅教授的电话, 要他把家里收拾干净,垃圾都扔掉。
傅知非往家里一看:“太干净了。”
他的小舒望都干净没了。
贴对联、粘福字, 傅教授在电话里讲得很清楚:“新年行大运, 赶紧转了运叫你和你妈早点和好,省得我头发都愁掉了。”
电话那头傅教授小声说话也没逃过媳妇的耳朵, 傅妈妈中气十足,看在过年的份上没和他吵架。
前几年他们一家没能团圆,傅教授和傅妈妈也不乐意在自家过年, 不然就算知礼一家来了都好像还缺点什么, 今年倒是齐活了。
傅知非怕去早了尴尬,晚饭时候才到的, 他手上的戒指前段时间给家里送牛奶羹的时候舒望不让他戴,今天他戴上了,生怕傅妈妈要他相亲的事情再来一回。
事实比他想象得好得多,傅妈妈在他进门的时候盯着他手上的戒指瞧了半天, 最后嘀咕出一句“没规矩”, 白了他一眼,不和他讲话。
家里也没别的人, 就是家人,他松了口气。
傅瑶头一个“哇哇”叫起来:“戒指!叔叔你给小叔叔求婚了吗?”
傅知非脸上一红,傅妈妈在一边说:“胡来, 花里胡哨的没用, 浪费钱。”
傅教授啧了一声, 她手上的戒指还是他送的呢。
知礼媳妇掩着嘴和女儿笑,傅家大哥也挺无奈。
傅知非觉得好笑:“反正不是浪费我的钱。”
家里人都愣了,傅妈妈问:“什么意思?”
傅知非讲出口来还不然太好意思,只说:“是他送我的。”
傅妈妈恨铁不成钢:“你吃穿用度差了吗?这个也要别人送你?!”
傅瑶就更震惊了,心想,原来叔叔才是小叔叔?这不太对吧?
傅教授咳嗽一声,连忙拉过他俩:“行了行了,别讲有的没的,非啊,快把手里东西放了来吃饭!你妈从昨天弄到今天的菜,就没看她这么勤劳过!”
傅妈妈不领情说:“我不勤劳谁给你洗衣服做饭啊,我不勤劳能把他俩拉扯大吗?”
知礼两口子往厨房去端饭菜,傅知非帮忙盛饭去了,傅知礼趁着间隙拍了拍傅知非的肩:“妈还是疼你的。”
傅知非回了句“晓得”,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轻松,逢年过节可以胖三斤的轻松。
傅妈妈的手艺算不得非常好,现在的过年也没有他们小时候那么地有“过年的味道”,生活越来越好了,平时就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老城里不让放鞭炮,电子烟花没有从前“满地红”的爆竹那么响闹,多少缺了份喜庆。
过年愈发形式化,但终归有些事情是不能替代的。
家里也就傅妈妈穿了件红袄,吃过饭送他们人手一条红围巾。
傅知非的也没落下,针脚严密,和他小时候穿过傅妈妈织的毛衣一样,突然地就让人眼热。
要过年了,他们今晚上没打算回家,都喝了点酒。
老教授酒劲儿上来了话变得有些多,拉着两个儿子恍惚间以为他们还小,要考校他俩文学功课。
傅妈妈在一旁皱眉:“得了得了你,喝多了就去睡觉,唧唧歪歪的烦不烦?”
傅教授酒后一点小脾气上来,指着媳妇儿跟儿子说:“你们妈妈就是嘴硬,其实特别爱哭。还撒娇。还耍赖。别人说不得她一点,不然她都和你翻脸。”
果不其然傅妈妈当下翻脸:“我怎么了嘛我!”
傅教授立时说:“我宠的,不是你的错。”
傅妈妈发笑,还佯怒道:“你知道就好。”
小孙女笑得嘎嘎叫,傅教授抓了小儿子的手拍拍:“所以别和你妈生气,她就是做错了,你也原谅她吧。”
傅知非喉咙里艰涩地滚出一个“嗯”字来。
傅妈妈没料到她家老头这么突然地借着酒劲儿说话,有些慌乱,抬头一看时间:“哎,九点十分了,我敷面膜去!”
她逃到房间门口,又折返回来对儿子讲:“你也别想得太美了,我连人都没见过,别想我能就这么答应。要不靠谱,那我真要被气……”
“妈,”知礼媳妇及时打住她的话,“过年呢。”
傅妈妈连忙往旁边小声“呸呸”,脸色不太好看地看着儿子。
电视机里春晚又在播,播到现在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图个情怀。
明星、嘉宾、主持人一个接一个地说着“过年好”,电视里的嘈杂都褪了色。
傅妈妈站在门口半天,突然低头抹了把眼泪水,把家里人吓一跳,老爷子酒都醒了,问她怎么回事。
傅妈妈靠着大儿子的手臂哭了一会儿,边上家人围着,小孙女像锅上的小蚂蚁团团转,傅知非走两步靠近她,又不敢太靠近,隐隐之间就好像一个圈,他害怕走进去,又害怕当一个“圈外人”。
傅妈妈抹了抹眼泪看向小儿子,难过地摇摇头说:“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傅知非被钉在地上,又听见他妈妈讲:“我也难过我接受不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他好像没法回答这话,也能明白这是目前傅妈妈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只稍微点了下头,又“嗯”了声。
傅妈妈吸吸鼻子:“你就会‘嗯’啊,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傅知礼拽了弟弟一把,拉到跟前,傅知非伸手抱了抱他妈妈:“妈,新年快乐。”
傅妈妈擂他一下:“这算个什么好听的。”却明显是拽了儿子的衣服不愿撒手。
她个子比傅知非小得多。
孩子长大是一件挺残酷的事情,现代社会里所有人都说我们是独立的,不是父母亲的附属品,但这样独立的过程,对于当父母的来讲,的确残酷。
那是身上一年一年、一刀一刀割开来的血肉,剥离组织,切断共感,血胶扯开经络,一点一点分离。
直到连神经都从细弱成长为可以扛下风雪的坚硬,也渐渐在年岁里失去了对于原始家庭的依赖。
直到你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另一个血肉相贴的人,直到……或许某一天你身上的血肉也要和你分离,你才会意识到这样的疼痛,这样的空荡荡。才突然明白了这种残忍,才能回头去看一眼早已被这样的残忍漂白了头发的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