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
“毛若凡跟你说,我们来滑冰?”佟弗念问完,见他点头,又问,“你是想一起滑吗?不过,我们要先吃饭。——一起吃?”她最后的问题,是问夏琚。
夏琚完全想不到他会出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紧张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然后他吃惊地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计较乔入诤之前背叛他了。
“我不知道,你们决定吧。”可是,夏琚还是做不到完全不介意。
乔入诤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洪玄治打量他一番,犹疑道:“真的吗?我只带了一百元。”
乔入诤听罢,急道:“我带了钱,可以AA的!”
“AA我们也亏吧?”洪玄治满是怀疑地说。
夏琚愕然的同时,听见叶懿川笑出声,紧接着,其他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乔入诤又急又气,样子看起来窘极了。但夏琚看着有点儿解气,也跟着笑了。
按照平时,这个时候,夏敬行早该站出来说他付钱了。可是这回他选择抱臂站在一旁看热闹。他瞥见叶懿川想上前,立即偷偷伸手挡住他,摇摇头。
零下近十度的天气里,乔入诤胖乎乎的脸涨红得像是一颗饱满的西红柿。过了一会儿,他很不服气地说:“那我请客好了!”
闻言,夏琚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假的?那我们不吃披萨了,改吃牛排,好不好?”洪玄治兴奋地冲其他人建议。
乔入诤惊吓道:“为什么?!”
“因为想吃呗!”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乔入诤的嘴唇抿起,发出的声响委屈得像是嗫嚅。
毛若凡受不了地白了洪玄治一眼,想了想,说:“吃牛排就AA,吃披萨就他请客。”
乔入诤听罢点头如捣蒜。
夏琚看了忍不住想笑,说:“那吃披萨吧。”
听到他说话,乔入诤愣了愣,扭头看他。
夏琚面无表情,却看见乔入诤在呆呆地看了自己几秒钟后,咧嘴笑了。
乔入诤肯定地点头,拍胸脯道:“好,我请客!”
chapter 17 - 6
几个少年对吃饭和滑冰的兴致都很浓,夏敬行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夏琚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回头担心地看向他。
夏敬行微微笑了一笑。
或许因为他们这点儿默契的交流被其他人看见,突然间,刚才活跃的气氛消失了。毛若凡他们不但不再说话,洪玄治看夏敬行的眼神也变得古怪。
想起最初和尹东川他们动手的原因,夏琚的心里发堵,又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玩儿吧,我回公司办点事。”夏敬行打破沉默,嘱咐夏琚道,“晚上回家小心。”
他突然要走,夏琚不免失落,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因为夏敬行而影响朋友们的心情。夏琚很矛盾,又不敢流露出太多的舍不得,只好默默点头。
“我们也走了。”叶懿川对夏敬行笑了笑,“能不能送我们一程?”
夏敬行看看他和梁成轩,想问“你确定?”可当着这些少年的面,终究没问出口。
道别以后,夏琚目送夏敬行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夏琚终究忍不住,朝他们喊道:“喂!等一等!”
闻声,他们三个停下脚步,同时转身过来。
夏琚朝他们跑过去,看看叶懿川和梁成轩,定了定神,说:“以前……对不起。”
听罢,两人讶然地看了对方一眼。
叶懿川忍笑问道:“怎么?觉得我们是好人了?”
这话夏琚听得尴尬,他困窘地看了看夏敬行,点头,嗯了一声。
“别觉得了。”梁成轩习惯性地冷笑了一声,“我们不是好人,只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已。”
夏琚错愕。
“以后,别叫我们‘叔叔’了吧?”比起梁成轩,叶懿川亲切很多。
梁成轩接话道:“就是。你和敬行都是同辈了,叫我们‘叔叔’,像我们占了他便宜似的。叫哥哥好了。”
夏敬行在一旁听了,冷冷一哼。
本来,夏琚叫他们“叔叔”已经是逢场作戏,若要他当面称呼他们为“哥哥”,他更加办不到。可是,他听得出梁成轩在拿自己开玩笑,为此他扬了扬嘴角,表示这个笑话不好笑,不过他愿意捧场。
夏敬行原本就担心夏琚一个人在外面,刚才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说。现在趁夏琚自己跑过来了,夏敬行道:“我不走,在旁边的咖啡馆等你。你们好好玩,回家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夏琚惊喜极了,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我们只能叫车了。”叶懿川耸肩,拿出手机。
再见到洪玄治,夏琚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么不确定。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的时候,夏琚没有当初向佟弗念出柜时的那种勇气。面对她的怀疑,夏琚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对于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乔入诤,夏琚也不甚轻松。
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他和徐妙彤之间呢?还是朋友吗?
由于大家都各怀心事,哪怕他们后来坐在暖融融的披萨店里,点餐前的气氛也没有随着暖气升温。
出现了,点餐前你推我让的场面。最后,五个人对着两份菜单不说话,氛围变得更僵。夏琚想,这么下去不行,他们都是为了他才聚在一起的,可不能让大家都这么尴尬。他虽然不惯于处理这种人际交往,可他得学,必须学。
这么想着,夏琚重新打开菜单,问佟弗念:“你吃海鲜吗?”
佟弗念如同接收到他的信号,连忙点头,又转而问毛若凡:“你吃水果吗?凤梨和苹果。”
“可以。”毛若凡把问题抛给乔入诤,“培根?榴莲?”
洪玄治忙道:“榴莲就不要了吧?“
“那就不要榴莲了。”夏琚和佟弗念凑在一起点菜,最后顺利地点了三个披萨和两份小食,还有各自的甜点和饮料。
“夏琚……”洪玄治看着他们俩,犹犹豫豫地问,“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呢!真的没有在交往吗?”
佟弗念听罢脸上泛红,瞪她道:“你有毛病啦?”
洪玄治撇撇嘴,好像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夏琚猜她这么问,只是想引出某个话题而已。为此,他想了想,答非所问道:“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在几年前去世了。是舅舅去滨城的福利院领养我。不管他为人怎么样,他对我来说,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不单单是洪玄治,连其他人听了,也愣住了。
俄顷,洪玄治问:“所以,尹东川那样说的时候,你才那么生气?”
夏琚告诉自己,他没有说谎。虽然哪怕如此,他的心还是像打鼓似的砰砰响。喉咙有些干,他确定地点头,又很快道:“谢谢你们,当时那么帮我。”说这话时,他忍不住迅速地瞟了佟弗念一眼。
“这岂止是帮你?简直是替天行道。”毛若凡说完,冲乔入诤挤了挤眼,“对吧?”
乔入诤一愣,点了点头。
“关你什么事?”毛若凡又问。
他错愕,顿时答不出来。
看他这呆木的样子,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洪玄治笑罢抬起下巴,问:“你今天怎么来了?不会是徐妙彤派来的间谍吧?”
“当然不是!”乔入诤飞快地否认,脸也飞快地红了。
因为菜还没有端上来,所有人都看着乔入诤。
他抿着的嘴唇抖动了一会儿,看了看夏琚,低着头,懊恼地说:“如果不是为了利用我接近夏琚,她根本不会和我做朋友。那时夏叔叔明明要求她把视频删掉,她还偷偷保留,传到网上……”
“那你也不用因此‘投靠’夏琚吧?”毛若凡意有所指道,“夏琚以前犯过事,你不怕吗?”
听得毛若凡这么说,夏琚竟然一点儿也不介意,他反而紧紧地盯着乔入诤,等着他说点儿什么。
乔入诤憋红了脸,好像被逼急了,说话带有浓重的鼻音:“不管被人怎么对待,他都来上学了。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吧?不然,怎么不转学或休学呢?这么理直气壮,肯定有原因吧?而且,你们也很帮他,不是吗?”他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的邻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毛若凡耸肩,说:“我不知道。”
闻言,乔入诤的脸瞬间垮了。他很快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佟弗念和洪玄治,在看见她们摇头以后,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夏琚看着他既沮丧又纠结的表情,提醒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乔入诤听罢吃惊地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末了,乔入诤露出视死如归的坚定,道:“我不走!”
“又不是去炸碉堡,干吗那张脸?”毛若凡嫌弃地推他的脑袋。
夏琚却忍不住笑了。
晚餐结账时,夏琚忘了这顿饭是乔入诤请,幸亏其他人提醒。他们怀着一点小小的恶意,幸灾乐祸地看乔入诤付钱,又在乔入诤不知情的时候,商量好乔入诤滑冰的钱由他们四个AA。
再次来到室外冰场,夏琚不禁想起自己刚离开滨城的时候。
那时他和夏敬行的关系非常不好。他想滑冰,可压根想不到向夏敬行提出要求。他去过室内的冰场,但经受不住那里高昂的费用,后来选择到室外来,又很快用光所有的零用钱。
夏琚一直知道室外的冰场在冬天很热闹,因为这里价格便宜,又更有北国冬日的氛围。
在室外滑冰,人们更多地注重娱乐性而不是专业性,所以这里还有很多娱乐设施,冰上碰碰车就是其中之一。按照往常,比起这些五花八门的娱乐项目,夏琚无疑更喜欢滑冰本身,不过他看其他人似乎更喜欢冰上碰碰车,见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夏琚主动提出先玩那个。
“先去滑冰吧,现在人很多。”佟弗念却道。
夏琚一看果真如此,一行人又前往滑冰区。
夜色已经降临,冰场上虽然有明亮的照明灯,可灯光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太闪亮,反而把人们的脸面模糊。
这里比室内冷,但人们的兴致却比室内高。
他们各自换了冰鞋,朝冰场中滑去。
明明白天才打过架,才被请过家长,现在还有被处分的可能,可是,只要重新站在冰上,夏琚便觉得自己的身子变轻了很多。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在人来人往中滑行、穿梭。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自由却令他变得轻盈。这自由是不确定的,可它到底是自由,夏琚短暂地忘却了痛苦和困惑,只剩下脚下的风。
而事实上,他也变轻盈和自由了。
他听见这里的欢声笑语与自己息息相关,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是热闹人群中最孤单的那一个。
夏琚往前滑,步伐轻快,却没有那么匆匆。他转身看见佟弗念在旋转,漂亮的舞姿引得众人瞩目;看见洪玄治在一旁鼓掌叫好,险些得意忘形摔在冰上;看见乔入诤在毛若凡的引导下,亦步亦趋、颤颤巍巍地挪动笨拙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