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
“什么语气?”
漫不经心地、毫不在意地,把所有真实情绪都掩藏起来不给他窥到丝毫的语气。但齐莠没说。
“你别跟过来,你根本不是想送我,你是想去找妈!”齐莠越说越气,“因为我什么都不肯说,所以你想直接去问她我俩昨天说了什么。齐管竹我还不了解你?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齐管竹微微低了低头,凑近齐莠:“哭了吗?”
齐莠狠狠道:“没有!”
“那就好。”齐管竹说着把鞋脱下来随意撇在地板上,坐到椅子上,好像真的松了口气,两腿向外伸长,双手按在裆前,“我不去了。”
齐莠怀疑地看着他。
“真的。”齐管竹把双手举过头顶,一派无辜模样甚至还有闲心笑,“柚柚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去了,乖乖在家等你回来。”
齐莠带上门时还很警惕地看着齐管竹,“那我走了。”
“慢走。”
门在两人之间合上,齐管竹隐去笑容,默默起身把乱丢的鞋摆正。
云雾遮挡住太阳,昏暗的阴影落于窗前,也将男人埋于那片黯淡的灰色之中。
……
蒋璐还在。
齐莠停住步子,女人也看到了他,比昨天更强硬地冲过来拉住他,眼睛死死瞪着他。
齐莠没有怯懦,淡然地回视了。
那眼神让蒋璐想起另一个人,手上的劲儿松了,嘴巴微张。
齐莠趁机往前走,蒋璐执拗地追上去,扒住小儿子的衣服,“昨天跟你说的那些都白说,你还敢偷偷给我跑?!”
“我还有课。”齐莠到底是个男生,力气比蒋璐大,轻易挣开蒋璐的手,“外面怪冷的……你也早点回去吧。”
蒋璐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齐莠这幅知错还犯的模样彻底刺激到了她,“你还上什么课?你跟我回家!”
齐莠没有再回头,快步往前走。蒋璐本来发现不了他,可是今天的风太大,刮得人脸颊生疼,他终归还是不忍心。而那些秘密又太磨人,他现在没办法面对母亲,最初的愧疚随着蒋璐的隐瞒以及激烈言语消耗殆尽。
蒋璐站在道路一边,望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她不记得这些天哭过多少次,为了不让良辉发现异样,她都是在男人睡熟后偷偷躲进被子里哭,把惶恐和绝望咽进肚子里。她眼前有些发黑,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意识到,她的两个儿子确确实实都在同她渐行渐远。
不知站了多久,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黑色皮鞋、熨烫笔直的西裤,再往上看,见到那张脸,蒋璐简直忘记呼吸。阳光明晃晃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让她看起来更加衰老。
“有些事情想和您聊聊。”齐管竹的目光甚至没有落于女人的身上,随意看着来往人群,表情难以琢磨,“有空吗?”
还是那家咖啡店,蒋璐努力压抑住戾气,待服务员走远出口便是:“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你祸害自己的弟弟!”
齐管竹像是没听到,努努嘴巴,随意靠在沙发上,眼睛却透出危险的光,“您昨天都和齐莠说什么了?”
蒋璐条件反射性地一抖,随后挺起腰杆,“这你管不着,齐管竹,你折磨我还不够吗?现在连你弟弟都不放过,你有没有良心?!”
齐管竹发出一个单音,像是真的在疑惑,偏偏头,“我怎么折磨您了?”
蒋璐眼神有些虚,“当初良辉找我结婚……”
“和良辉再婚是你自愿的。”齐管竹打断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蒋璐怔愣,“是你同意……”
“我是点头了,因为你问了我。”齐管竹抬起眼,“但选择权在你,是你选择和他在一起。”
蒋璐张了张嘴巴,这话齐管竹说得没错,可是当初她一个女人养着两个孩子,齐管竹是早就独立了,那还有齐莠呢,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抗得过来。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她把委屈宣泄出来,一双眼瞪得老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齐管竹不为所动,对于蒋璐的“诬陷”完全不在意,继续问:“您昨天和齐莠说了什么?”
蒋璐没想到齐管竹这么决绝,明明前些日子他们还在饭桌上讲话,她当时还小心翼翼奢望着齐管竹能放下心里的事,期盼母子俩的关系能越变越好。可是现在呢?她的大儿子几乎毁了她的整个家。
蒋璐见硬的没有用迅速转变了态度,两手搭在桌子上,闪动着泪花的眼直直看着大儿子,示弱道:“算我求求你,妈妈求求你,你别祸害你弟弟,你弟弟他十九岁,你跟他解释清楚,说你就是闹着玩,说什么都可以,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齐管竹第三次重复,嗓音微微沉下去:“您昨天到底和齐莠说了什么?”
蒋璐像被鱼刺卡住了,戛然止住声音,过了一会儿喉咙嘶哑地问:“你是真不打算和他说吗,你非要害死他?”
齐管竹沉默看了她一会儿,知道问不出什么便道:“别和齐莠说多余的话,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
“你什么意思?”蒋璐反问,语气难掩激动,“你以为我想吗?是你逼我的!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她压下声音,“你搞自己的弟弟。齐管竹,你要下地狱的!”
“嗯。”齐管竹起身,侧到蒋璐耳边,“地狱里等您。”
他无视蒋璐僵硬的脸庞,径自结账走人。
齐管竹出来后接到一个电话,直接打车到达目的地。
穿着黑色大衣,手里掐着跟烟的女人等在公司外面,看到穿得西装革履从的士里走出来的齐管竹,咋了下舌,“我记得你有车?”
“出来的太急了,没开。”
黑裙的女人挑了挑眉,哼笑一声,“哦,是这样啊。听说你现在和小侄子住一块?”
齐管竹动作一顿,看向自己的姑姑,面上端得四平八稳地回答:“房子离他学校不远,方便一点。”
“哈,那是。”齐若梅一撩头发,“特意买的呢,怎么会离得远。”
齐管竹没吭声。
“真是疯了。”齐若梅说着按压自己的头皮,哈出一口气,“走吧,我侄子,来都来了,带你进去转一圈。”
齐莠下午还有课,中午在食堂吃饭吃到一半,导员突然给他打电话,语气古怪地说道:“齐莠啊,来躺办公室吧,你妈妈在那儿等你呢。”
他跑过去,办公室锁着门,蒋璐就在门外等。“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绕到你们系。”她轻轻说着,面色几近苍白,显得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忽而抬起头,两瓣没有血色的唇一开一合,“齐莠,跟妈妈回家吧。”
齐莠往后退了一步,害怕女人伸过来的手。
“你听话和我回去,妈妈不会害你。你现在这样是不是齐管竹教唆的?齐莠,你乖一点,别让妈寒心,妈就只有你了。”蒋璐一点点往齐莠那边挪,好像齐莠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在齐莠准备跑之前蒋璐又说:“你哥来找过我了!”
齐莠转身的动作顿住。
作者有话说:开始搞事情
第二十四章 退缩
齐莠回去的时候,齐管竹正在做饭。
“回来了?”齐管竹骨节分明的手沾着湿露的水珠,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禁欲味道,挨着菜板回头,“帮我从冰箱拿个土豆。”
齐莠站在原地几秒,叫人难以察觉的几秒钟停顿,随后他动起来,把冰箱打开,看着挨挤在好几格里的蔬菜水果,找了一下才找到土豆。
齐莠把土豆递过去,手里还拿了一个苹果,冰冰凉凉地入口,汁水溅在口腔里,甜酸的。齐管竹直接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响。
“干嘛?”齐莠下意识顶一句,喉咙有些涩,“想吃不会自己拿?”
齐管竹嘴里含着那块苹果,眼睛却看向他的嘴唇,被苹果浸润湿亮的唇,“你手里的最甜。”
齐莠迅速低下头,把眼里模糊的情绪藏起来,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酸的甜的一并涌在心头。
锅里咕嘟嘟冒热气,齐管竹开始削土豆,齐莠一直站着没走。
“站着干嘛呢,不嫌呛?回屋呆着去吧。”
齐莠却把苹果递到齐管竹跟前,有点别扭地,眼神躲闪,“还吃吗?”
齐管竹逗他:“不是不让我吃吗?”
眼看齐莠要收回手,齐管竹按住他手腕,绕过那颗苹果,轻吻齐莠的嘴唇。
齐莠的眼睛被烟熏成一层雾又低下去,齐管竹以为他不好意思,哄他道:“快出去吧,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话虽说着却扳住齐莠的脸亲了好几口才放人走。
家里的啤酒已经被齐莠喝光了,空瓶估计今早让齐管竹扔了,茶几上干干净净。
齐莠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又转身进了洗手间,开饭时齐莠从洗手间出来,下巴还滴着水,睫毛上也沾着,落在领口,融进带温度的皮肤。
两个人落座,齐莠始终低着头,齐管竹察觉到不对劲却没有第一时间指出来,他在等,等齐莠主动说。
饭吃到一半,气氛简直凝固住,齐莠果真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齐管竹没像往常那样劝他多吃,饭桌上安安静静,齐莠忍不住抬头,看到齐管竹那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神情,心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他恨透他哥冷静从容的模样,天塌下来都可以一笑而过的样子,永远运筹帷幄的样子。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齐莠还坐在上面只不过退出去好远,胳膊抻直了撑在桌子边缘,头低着,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去找她了。”最后他以这句话开头,声音颤抖着,“你又骗我。”他没打算哭,回家前想得好好的,一定一定要狠狠教训齐管竹,门打开的那一刻,闻到饭香,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顺着鼻尖一点点滴落,酸涩涌进胸膛,齐莠抓着桌边的手指泛白,“齐管竹我现在分不清你哪一句话是真话了。”他抬了头,呜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像受伤的幼鹿,“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齐莠原本不想了解那些秘密了,但是现在它们成为横在他和齐管竹之间的一道墙。
他该如何打破它?
“这也太奇怪了吧!你和妈都是,你们一直避讳的究竟是什么事啊?!”齐莠擦了把眼泪,嗓子里挤出声音,“就不能告诉我吗,我就没权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