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东方泽匆匆离去的身影，秦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约？非要用这个“约”字吗？还是，真的“佳人有约”了？
　　他突然有些念起吴世杰的好儿来。
　　东方泽到时，方天龙已经点好酒菜等着他。
　　东方泽一看，桌面上摆着刚上来的西湖醋鱼、白灼芥兰、三色虾仁和酱香小排，立时就觉得饿了。
　　方天龙微笑着看他的眼神，问：“今天很忙吧？我让他们先做了，这样你一来就可以开始吃，我们也可以多聊一会儿。不怪我擅自做主吧？”
　　东方泽微然一笑：“怎会？”其实他意外方天龙点的居然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虽然好奇，但自觉一个大男人，不应把注意力放到这些细节上——尽管他其实是挺在意。便转开注意力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方天龙轻描淡写地说：“我去了趟澳大利亚谈商务合作的事情，昨天才回来，就听说你在741项目上打了一个漂亮仗，现在市委上上下下都在说你们帮常以方找到了一个回到舞台中心的契机。我相信，这一定是你的功劳，所以特意请你出来为你祝贺。”
　　东方泽道：“不，你过奖了，这是秦正主导的。”
　　方天龙看着他用筷子轻轻拨弄着虾仁，道：“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你的实力我清楚，他如果想站在前台接受掌声，你不会跟他争的。不过我更相信，撑起这个舞台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东方泽把话题一转：“今天吃饭，我们就谈这个吗？”
　　方天龙一笑：“当然不是，我有一个好消息要与你分享。还记得上次跟你说融资的事情，进展非常顺利，这周协议签订就可以进入实施，所以特别跟你通告一下。”
　　东方泽沉吟了一下，决定直截了当地同他谈开：“方总，我知道你一直希望与我合作主导孔雀，坦率讲我没兴趣继续留在孔雀、甚至华城。
　　从资本层面讲，龙舟不是孔雀的对手，如果你想胜出，只能借助外力、甚至外资。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此你需要出让多少利益我虽然不确定，但即便你成功是否可以有更多、或者等值的回报，尚未可知。
　　这件事是否值得你冒这样的风险，我希望你能三思。”
　　方天龙盯着他微微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要感谢你这样讲，因为方才那番话不是孔雀副总对我讲的话，而是从一个朋友的立场，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做。这件事我有信心并且一定会去做，但是你放心，我体谅你在孔雀集团的处境，不会让你为难。”
　　东方泽平静地看着他说：“我没有朋友，在这件事没有结束前，我也不能把你当成朋友。但是，我尊重你专注实业、稳健发展，独力支撑龙舟到今天的局面。我希望你能把这份产业保住，而不要在这次资本游戏中伤害龙舟的商业根基，引狼入室，甚至失陷于外资的控制。”
　　方天龙点头：“你放心，我有数。从来商场如战场，求稳求实是龙舟不变的发展策略，即便这次争夺孔雀控制权，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得失之间我会有分寸。
　　不过，从家父手中接过这个集团已数年，我一直在想，做企业到底是为什么？拿一个又一个单？赢一笔又一笔钱？建一个又一个工厂？身陷其中会觉得过程就是结果，但有一天如果跳出来，永无止境的发展过程就是我们追求的吗？值得我们把全部生命都耗在这上面吗？”
　　东方泽认真地看着他，说：“在我刚出来工作的时候，我比你还要迷茫。我不是特别需要钱，也不是很清晰地想建功立业，外界于我，就是一个世界，让我兴奋又好奇。
　　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就是要成功，无论做什么，希望可以做成功，就象老师给打一百分。后来我慢慢发觉，成不成功不是最重要，而是要做对的事情，哪怕做不成也是功德一件。
　　所以，现在赢单也罢、建厂也罢、赢利也罢，重要的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通过这件事情，你的目的是什么？它能带来的改变是什么？如果只是让你的女朋友再买一栋别墅，那的确意义不大。”
　　方天龙本来听得挺认真的，所有关于东方泽过去的事情，他都本能地感兴趣。但听到最后一句，他故作严肃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女朋友。”
　　东方泽不由笑了，脸上带上调侃的意思，问：“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也没搞定一个女朋友？”
　　他还记得方天龙说收到好多封情书的事情。
　　方天龙虽然不知道他上午跟秦正斗嘴又斗输了的事情，只是听着他用了一个“也”字感觉有些异样，口中却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女朋友？”
　　东方泽一怔，方天龙在心里纠结了一下，果断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尽管女性温婉可人、善解人意，但有时候，我更喜欢跟你这样的朋友在一起，感觉聊的更深入、也更投入。”
　　东方泽好笑地问：“女朋友不只是聊天来的吧？你家里人也不催你吗？”
　　方天龙有些无奈地看着东方泽清澈纯净的眼神，道：“我的事，还是自己最清楚，也只能自己做主。其实，我们虽然只是最近才可以一起吃饭、聊天，但慕名相识已近十年。说说看，你对我印象如何？”
　　说罢，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与在意，诚挚地看着对面。
　　东方泽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只好问：“你指哪方面？”
　　方天龙略一沉吟，决定试他一试：“作为终身伴侣，我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吗？”
　　东方泽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早上刚刚有人打击我，说我不懂女人心，所以到现在还没搞定一个女朋友。因此，你这个问题我还是不答了吧，免得误导你。”
　　他这一笑一改平日帅气冷峻的风格，说不出的青涩中带着孩子气的俊美，方天龙的心不觉漏跳一拍，情不自禁地说：“说说看，我只信你的答案。”
　　东方泽一愣，他觉出方天龙今天有些怪怪的，不知怎么说话时的眼神或者语气跟秦正有些象，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于是淡然一笑：“无可奉告。”
　　东方泽的独门秘笈里有一项“变脸”，他思维敏捷、头脑极快，偏偏又心思细密、性格好疑，常常说着话，别人那边还没半分自觉，他这里已经联想到十万条诛心罪状，于是上一分还亲善如故，下一秒就冷若冰霜，一贯是用熟的，在孔雀集团高层间，那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只可惜方天龙真不适应，一时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道：“玩笑而已，你不要多心。”
　　东方泽淡然道：“不会。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觉得自己莫名有些烦躁，不知是因为方天龙的玩笑，还是因为龙舟去国外融资的事情，总之令他十分不快。
　　回到办公室，他一边脱外套，一边不自觉地瞥了眼对面——秦正不在，他随意问跟进来的Iris：“正总干嘛去了？”
　　Iris收敛着笑道：“按您的指令，正总老老实实去给扶贫会捐款去了。”
　　东方泽这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偷着乐了，一时不觉心情大好。
　　

　　☆、3. 夕阳醉了

　　全公司都知道正总和泽总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能不被殃及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跟这两位同屏出现。
　　所以当赵总走进秦正办公室，秦正只是随口问了句：“泽总呢？怎么不跟你一起？”
　　赵总立马紧张起来，小心地说：“今天向您汇报741规划的具体落实，项目计划泽总看过，基本都按他的意见改过了，所以他说这次汇报他不用在场——不过，您如果需要泽总在场，我马上……”
　　通常来讲，对于大大小小能摆到秦正桌面的议题，他基本只看大的方向和主要策略，其它都交给东方泽处理。这也是过去两个月间，秦正与东方泽已经形成的工作默契。
　　比如这个项目主干已经基本确定，具体的细节、预算、资源、团队、招投标等等事务性的工作，秦正基本看都懒得看。但名义上他又是总负责人不能不看，所以东方泽只让赵总来汇报，直接让赵总汇报“打发”他，这点心思秦正如何不知？东方泽想必也知道秦正是明白的，两人心照不宣——这感觉没来由的好。
　　秦正一时心情好起来，瞟了眼对面空空的办公室：“算了，只要你能回答我所有的问题。”
　　赵总心道：看来今天要过不去！当下打开PPT开始详细介绍具体的规划调整及执行方案。
　　秦正像模像样地听赵总口干舌燥地汇报，他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对面，心里想着那个人不知又去哪里忙了，也不知他中午跟谁吃饭，这在以前吴世杰肯定自动自觉地向自己汇报，现在倒好……
　　将近六点的时候，秦正都快被赵总的汇报催眠了，猛地眼前一亮——对面东方泽脚步带风地回来了，后面跟着吴世杰、郑总还有一长串要签字的各路人马。
　　秦正一下子跳起来，口中说着：“这明显不对，咱们一起问问你们泽总去！”直奔对面办公室去了，可怜赵总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点，只好慌慌张张地跟了过去。
　　东方泽站在桌前看Iris递过来的紧急文件，一回头见刚刚还空着的房间转眼就挤满了人，秦正还带着赵总过来凑热闹，心里先烦了，问：“你们这么多人站这儿干嘛？要谈事情跟Iris预约时间了吗？”
　　吴世杰没说话，郑总先道：“就是刚刚跟您说的股权的事还没说完，所以……”
　　旁边另两位也凑上前道：“泽总，这个项目您说一定要当面跟您汇报……”
　　“泽总，这是关于上次经销商大会形成的会议备忘录有两点您说不对，我们刚刚……”
　　Iris递上日程表：“跟您预约的还在外面候着呢，我都没敢叫进来。”
　　东方泽看着秦正，却不说话。秦正故意大声道：“哎我说泽总，怎么你看上去比我都忙呢？这不科学呀！”
　　东方泽面无表情地问：“你来干嘛？”
　　秦正一笑，道：“上去喝一杯怎么样？”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不知道这位正总脑筋是怎么转的。
　　东方泽开始看文件，对这位正总的没正形完全无感，随口问：“为什么呀？”
　　秦正脸色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这几天事情这么多，千头万绪都压在你一个人肩上，我想你的心情一定不太好，所以我来给你找个借口，一起放松一下。”
　　这话说的，好像把所有工作压到东方泽身上跟他没关系似的！
　　不过看似已经适应他这种耍赖作风，东方泽自顾低头签字，嘴角一撇反讽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